东皇燎简简单单一句话,言明大家都不是无情之人,同时隐喻自己所做所为只是顺势而为,不违背天道轮回。
希望楚亍能宽慰一些吧!
他现在得了圣命,代理户部尚书,而梅竹君已经将漕运经营成了一个烂摊子,正是他大展拳脚打一个漂亮仗的时候。
诚如他父亲东皇宇,临危不乱的扶着当今圣上从容登基,又在陛下想要建立一番伟业的时候出征北冰国,才有了荣宠备至。
现在太子殿下保住了东宫本位,急切的需要与梅竹君撇清关系,恐怕同党们此刻都巴不得他早点死,好将一切罪责都推脱干净。
这就正好是东皇燎希望看到的。
那么顾青娄之死、白家满门的牺牲,都将真相大白,还所有人公道。
春风得意马蹄疾,又有‘尚方宝剑’在手,连夜奔袭也不觉得累。
他不禁又想起腠真所说的那句话:正义虽不会缺席,但它的迟到却会让更多人受苦。
一念及此,疲惫的身体仿佛又充满了力量,下意识的用双腿一夹胯下之马。
快马加鞭到了司理衙门前,天还未大亮,腠真和小白却早早的守在了门口。
“老爷回来了!”
随着马蹄声将她们从昏昏欲睡中惊醒,睁开望眼欲穿的双眼,相互间欢呼雀跃道:“老爷可算回来了!”
待他奔至门前,透过薄雾看见腠真原本喜不自禁的脸,突然阴沉得吓人。
还未等东皇燎下马,她便急急的冲出来勒住了马缰,东皇燎刚想招呼她别被奔马伤到,却听见她急赤白咧的问道:“乌骓马呢?”
不等他答话,腠真已经将手摸进了黄骠马的马鞍之下,脸色陡然变得煞白,整个身子一歪,化作一摊烂泥倒在地上。
“快!叫人!”
东皇燎下马一摇,她已然昏厥,便立即掐住她的人中。
“嘤”一声,腠真醒转过来,脸色近乎绝望,眼泪簌簌的无声滑落,只听得她喃喃自语:“完了,哥哥,一切都白费了!”
东皇燎一听他叫哥哥,心里莫名一抽,联想到他回满京时,腠真便要求同去,并特意叮嘱他骑乌骓马。
而刚才她一见自己回来就陡然变脸,一定是因为胯下的黄骠马。从她急不可待的勒马探入鞍鞯之时可以看出,她必定在那里放了非常重要的东西!
而这一声哥哥,以及她绝望的表情都可以猜出其中猫腻:“你就是青青姑娘?”
腠真已然深陷痛苦之中,回答不了他的问题。
不过从小白的表情可以看出,东皇燎已然猜中。
如此可以推断,乌骓马的鞍鞯之下必定是顾青娄所查之账簿!
东皇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暗叹一声:“糟糕!”
他下意识的想起楚亍临别所说:无故生怨怼,不辞恼心间,恐君不归卸马鞍。
她不是无缘无故对自己心生怨怼,而是心中有事,害怕被看穿才不与他辞别!
早膳时的笺言‘此去龙城无多路,惟愿宝马伴君安’,实则是早已知晓乌骓马的鞍鞯下有顾青娄的账簿?
这一切都让人细思极恐,邬先生已经查出她和太子互通有无,那这账簿?
东皇燎立即翻身上马,朝着满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他绝不能让楚亍把账簿交到太子手上,否则顾青娄就白死了。
腠真即便伤心已极,但也立即看出了东皇燎的意图,慌忙从小白怀中挣起来,随手解了拴马桩上的一匹马追了出去。
“青青姑娘小心!”东皇燎扶着顾青青进了屋,她一路劳顿,已然疲惫不堪,若不是心中挂念着账簿,恐怕早已经倒下了!
“我不累!”
听她倔犟的坚强着,东皇燎便带着她直接闯入君舞阁西厢内。
此时若不见到账簿,她恐怕会活不下去。
“楚亍!你给我出来?”
“哟,还有我们东皇大人着急的时候!”
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打趣,东皇燎一改平日里的好脾气,一把抓住她的胸口质问道:“账簿呢?”
楚亍轻轻拍开他的手,轻描淡写的说道:“早就送走了!”
顾青青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像只野兽般扑了过去:“送去哪里?送给了谁?”
从楚亍的表情可以看出,顾青青瘦小的身体此刻迸发出来惊人的力量,“你抓疼我了!”
顾青青似乎并没有听见她的控诉,丝毫也不关心,怒不可遏的吼道:“快告诉我,账簿呢?”
楚亍毕竟是楚云飞的女儿,自从东皇燎得知他的死东皇宇并没有还以公道后,心里便生出了愧对感。
一见顾青青疯子般抓住她的手臂,疼的她咬牙切齿,便怜悯起来。一把夺过楚亍,温和的问道:“告诉我,你没有把账簿交给太子?”
看着东皇燎如此在意账簿,甚至丝毫不顾及身份礼仪,她不禁有些洋洋得意,便笑道:“是啊!我就是交给了太子殿下!”
嘭一声响,顾青青重重的砸倒在地上。
“青青姑娘?”东皇燎放开楚亍连忙抱起顾青青,使劲一掐人中,毫无反应。
他知道方才楚亍的一句话,已经是她能承受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青娄已经死了,倘若他的妹妹活生生的死在东皇燎的面前,他恐怕这辈子都会难过。
毕竟他们兄妹俩都是为了正义。
楚亍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顾青青昏死过去,有些后怕的试探道:“她……没事吧!”
“青青姑娘,你不要死……不要……死呀!”东皇燎掐了半天人中也不见她醒来,被楚亍一问,便失去了理智的吼道:“你害死她了!”
“死……死了!”
楚亍噗通一声瘫坐在地上,她一直认为全世界都是欠她的,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杀人,仅仅是一句赌气的话。
她爬到顾青青的面前,看见她瘦弱且肮脏的脸色,有若某时某刻的自己,这些年所有忍受的委屈汹涌而出,泪如雨下:“你不要死,我是骗你们的,账簿还在,我把他交给了左丘郎!”
“左丘郎?”
东皇燎双目一寒,任顾青青躺在自己怀中,又一把将她胸口抓住,扬起手就是一巴掌,一想她是楚叔叔的女儿,啪一声化着拳头砸在了地上,骂道:“你还要害死多少人?”
说完立即夺门而出,在院子外大叫道:“连君曼,你给我出来!她要是死了,我唯你试问!”
“你小子少给我下命令!一二再的坏了老子的规矩!”
未见其人只闻其声。
楚亍追出来,只见他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便上前相阻道:“你去哪里?”
东皇燎心疼顾青青,便对她没好气道:“还能去哪儿?当然是去找左丘郎把账簿拿回来!”
一听他要去找左丘郎拿账簿,楚亍便急了,从东皇燎背后一把抱住他:“别去!算我求你好不好?我已经等了五六年,才撞上这么一次为阿爹报仇的机会!”
“报仇?”
东皇燎一听她说出实情,心便软了,说到底都是东皇宇欠楚家的,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他转过身来正视着她:“你要找太子殿下报仇?”
楚亍忍了五六年的委屈全都一股脑的从眼睛里钻了出来,肌肤上的、心灵上的、时间上的,几乎每天都在蚀骨销魂。
她当初作贱自己就是为了活命,在青楼那种地方几乎让她绝望,这一世都不会有机会抓到仇人的把柄。
可就在她绝望时天公突然作美,让她碰见了东皇燎,还为她赎身进入东皇府。而太子殿下真的相信婊姊无情,收买她监视东皇燎,想找出面具。真可谓是正中下怀。
她恨东皇宇,恨他坐视不理,让整个楚家毁于一旦。她也恨东皇燎,他这优越的生活,高高在上的姿态,无一不让她恨得牙痒痒。
这一切原本她也应该拥有的。
所以她要处处揭他的短,戳穿他所有的阴谋诡计,只要他不开心,她就乐见其成。
然而她始终是个弱女子,比起东皇燎的强大,她现在只剩下恳求。
东皇燎见她默认,气也泄了一大半,毕竟楚叔叔一直对他不坏。便软言细语的道:“你倒是会选,找了左丘郎这个硬骨头!”
楚亍听他话里似有夸她的意味,便答道:“我也是看见你冤枉左丘梅时,他居然丝毫不帮左丘刁弋隐瞒,实在是迂腐耿直!”
“冤枉?”
东皇燎诧异的看着她,一种被看穿的惊慌,他自信这一切天衣无缝,左丘梅是有目共睹的罪有应得。
事已至此,楚亍不想东皇燎去抢回账簿,便和盘托出:“当日你施展瓮中捉鳖之计我便看出左丘梅在劫难逃,看到一半便觉得无趣,便跟着范宝宝出了府,想看看别人敬若神明的鬼手帕使的毒倒底有何神奇之处。谁知却让我看见了另一个左丘梅!”
东皇燎十分纳闷的问道:“另一个左丘梅?”
楚亍不屑的冷笑道:“别装了,我早就看穿了你的心肝脾肺肾,如果只是为母报仇,连君曼一人便可以做到,何必大费周章。你们如此大张旗鼓逼左丘梅就范,还不是因为她不死真凶绝不肯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