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文若终于睁开了眼，认真地看着小洮，发现她这两个多月瘦了不少，不再是当初被他养得圆滚滚的模样。她穿着夜行衣，只未蒙面，一头青丝简单的束在头上。
秦文若苦笑了一下，说道：“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我，只是没想到他会派你来。”
小洮看着他，问道：“你早就知道我已经想起来了，为什么不揭穿我？”
秦文若自嘲地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那晚刺客闯进小洮房间的第二天，秦文若就收到了探子传来的消息，查出夜行衣的布料来源，是穆家从江南的一个小作坊里买来的。那个作坊里只产一种布料，只有一个颜色白色，但和夜行衣的布料纹理一模一样。穆家应该是买回去后再重新染黑，以此掩人耳目。
秦文若顺藤摸瓜查到了小洮的身份，是穆家的小女儿，穆洮；也查到了穆家背后的刺客组织，首领就是穆延忠的小妾，也就是穆洮的娘亲伊贺建秀。
秦文若查到一切后，就把小洮转移到他秘密购置的京郊别院里，同时开始布局，想要将小洮带出梁国，远离这一切的是是非非。
可是到别院后，小洮的言行举止开始变得怪异。不管她如何极力隐藏，可是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洮了，而是刺客小九，秦文若怎会感觉不到？他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以前的事，也知道她每天等他睡着后，就会偷偷溜出去，但他只装作不知道，甚至还刻意早睡，让她可以早些出去，这样就可以早些回来。而那些晚上，秦文若总是睁着眼睛等着她回来，等着天亮，等着她起床后在她面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为了可以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
他抛开了一切，只私心地想把她留在身边久一点，可是没想到事态发展得那般快，那般惨烈，他没想到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心，害了整个秦家。
万劫不复。
秦文若想到这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虽然他早已看透这世间的真相：朝代更替，天地变换都自有自己的法则，人只是这天地间小小的一粒粟米，却妄想着改变天地，甚是可笑，所以他才活得那般随性。但是，秦家终究是他长大的地方，父亲母亲疼过他，兄弟姐妹一起玩耍长大，还有乳娘、侍女、小厮……他们如今落得这般下场，秦文若终是不忍。
可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无挽回弥补的余地……
小洮见他不答话，也沉默了。
两个人久久没有言语。
最后，小洮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开口问道：“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秦文若睁开眼睛看向她，然后苦涩地问道：“小洮，你对我可有半分真心？”
小洮决绝地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秦文若仿佛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他释怀地笑了笑，说道：“也好。你动手吧。”
小洮取出袖剑，劈开牢门的锁，抵上了秦文若的脖子。
秦文若没有再说话，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利刃的光在秦文若面前划下，随即听到了金属断裂的脆响。
小洮的剑并没有划过秦文若的脖子，而是劈开了他手上的锁链。
秦文若看向她，问道：“为什么？”
小洮并未有停止手里的动作，一边劈开他的脚链，一边说道：“你救过我一次，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今天我放了你，从此后我们就两清了。”
秦文若道：“你放了我，如何跟他交代？”
小洮道：“这个你就不要操心了，操心好你自己吧！等下出去后，会有人接应，护送你出梁国，出去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秦文若没有半点动弹。
小洮急道：“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秦文若沉思了片刻，然后站起身往外走，天牢外一片漆黑，并无人员看守，只停着一辆马车。马车里的人听到声响，从窗户探出头来，竟是公孙律。
公孙律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上来？”
秦文若转身看向小洮说道：“他的野心和能力都不仅如此，穆家……”
秦文若欲言又止，然后摇了摇头，只道：“你要当心。”
小洮答道：“我会的，你快走吧！”
秦文若一步跃上了马车，驾车人大鞭一挥，马车疾驰而去。
看着马车远去，小洮舒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向着皇宫走去。
……
马车上，秦文若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问道：“是她找你来的吗？”
公孙律：“算她还有点良心。”
秦文若苦笑了一下，道：“你为何要蹚这滩浑水？救我出来又能如何？”
公孙律用从未有过的严肃口吻答道：“秦文若，救你是因为我们是好友、是知己，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而救你出来能如何，就不是我能想的事了。如果你自己想不通，再救你千百次也是惘然。”
秦文若皱紧眉头，没有说话。
公孙律接着说道：“文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那些劝你的话我不想说，因为我知道你从来都比我看得开、看得透彻，我想见到的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随性洒脱的秦文若，而现在的你终于可以像你从前说的那样‘天地一孤舟，了然无牵挂’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
秦文若睁开眼睛望向公孙律，两人并没有再说话，但两人都明白对方想说的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文若问道：“你送我出城，可有把握全身而退？”
公孙律：“那是当然，现如今我公孙家手握兵权，在京城已无人能抗衡。虽然我从不过问朝堂之事，但好歹是公孙大将军唯一的弟弟，谁都会给我三分颜面，而且京城城防已全部由我兄长接管了，我想出趟城，谁敢阻拦。”
秦文若：“如今秦家覆灭、夏家也受到牵连，穆延忠虽是武将之首，但大司马只是虚职，并无实权，只有你的兄长公孙徽大将军手握兵权。可我想不通的是公孙将军一直都是支持太子的，而梁曜泽背后的势力是穆家，梁曜泽是怎样绕开穆家跟公孙将军搭上线的？而公孙将军又怎么会转而支持这个最无权无势的皇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