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沉寂,勾弦般的细月闪出芽黄的光晕,仿若在盛大的夜幕中嵌进了一柄利剑。
这是天历一三年之末,身着一身银甲的安国公知晓,这天下,除夕之日,就是日月更替之时。但所幸,他知晓的还不算太晚,一切,都还来得及。
安国公攥紧了身后的长枪,枪上坠着的红缨迎风鼓动,安国公冷笑一声,多年不见交锋,那些人怕是已经忘了,他当年独骑敌营,折戟沉沙!凭的可不仅仅是一腔铁血肝胆!
身旁的乔夫人早已洗去铅华,胭脂水粉堆砌的脸上难得一现的容色不掩光华,她身着便衣,手中一柄长剑,眉目之间尽是温婉中的坚毅,
“之远,”她闭着眼,轻声唤道,为他们不可知的未来难掩愁色,“言儿该如何?”
安国公布满沧桑的脸上显出一丝温情,他伸手抚了抚乔夫人温婉的发,在她眉间印下温柔的吻,低声细语,
“这是必死的局,以我身饲虎,换言儿一世平安,为今之计,只有将言儿托付于故人。”
乔夫人终于泣不成声,她掩着颊,颤抖着弯下腰,载着慈母一心不安的负重,泪水从指缝里流出,
“可……可我的言儿……他还那么小!我却……不能伴他了……我还想……待他……成年,为他立冠,为他束发……”她幻想过很久以后,她的言儿是何种模样,可她走之后,故人又怎会待她儿如待亲子?
安国公沉默着,他怎会不知夫人的难处,只是国将倾覆,何人得以安身?只恨不是寻常人家,一世安然对他们说是妄想,怎敢实现?这便是他们食君之禄,就要奉君之事!
不过,他们的言儿,安国公现出一丝笑意,为早已安排好的一切,为他儿未来之路平坦无忧而笑。
几道脚步声远远的零碎刺入他的耳朵,他扶住乔夫人颤动的肩,急声道,“夫人,莫哭,他们来了,快走!”
乔夫人闻言,狠狠用袖子拭了拭面上的泪痕,她凝视着面前深情之人的眼眸,只足尖一踏,狠心转身离去,
“之远,保重。”
“乔儿,安心。”
安国公看着被夜色遮掩了身形的爬虫,几息之后,赫然已呈包围之势强占了整个安国公府!“窸窸窣窣”不绝于耳。
这声音让他杀心暴涨,反手抽出背后的长枪,大步向前疾行,一声怒吼,“尔等宵小!可敢当面一战!国之房梁被虫蛀!我安湛今日不诛!天理难容!”
话音未落,一步踏出,四周脚步声逐渐密集,一息之后,几十个夜行衣刺客装扮的死士,手持武器呈合围之势将安湛团团围住!
而安湛只不屑的笑,手中长枪上红缨随着夜风鼓动,锋锐的刃尖迎着弦月现出不可逼视的锋芒,“这便是连夜的手段?凭这几十条爬虫,也妄想让我伏诛?”
语毕,身形闪动,手中长枪四下翻飞,每一下都带出一串血花,长枪猛然一划,撕扯出十几块泛红的碎肉,断肢残臂落地,铮铮银甲逐渐被血水淹没,和着安湛自己流出的血,现出狰狞的獠牙,“呵,”安湛拔下深入他肩膀的箭头,汩汩的血顺着破裂的银甲撒向地面,手中长枪随手一带,面前最后一个死士已轰然倒下。
安湛喘息着低头笑,看着面前的尸体,露出火一般炽热的眼神,“果然,还是血才容易让人想起边疆的风沙战场!不过”,他冷笑着朗声喝问,“连夜小儿,躲躲藏藏有甚意思?!”
“啪,啪,啪”几声鼓掌声响起,竹林后藏身于黑暗中的人现出了身影,紫色衣裳绣着狂妄的五爪蟠龙,沿着肩线吞噬了原有的蛇形绣纹。安湛眯眼看着,只觉作呕。
“真不愧是我天汉的战神安湛啊!如此身手,死了真可惜。”话余还带了一丝叹息,仿佛实心实意的为安湛惜才般。
“连夜小儿!你还不配直呼我姓名!”安湛气极反笑,手中长枪一指,枪尖的浓稠鲜血沿着枪身堪堪擦过连夜鼻尖,滴落在连夜面前的地砖上。
连夜往后仰了仰头,眉头心惊的挑起,眼中染上浓浓的嫌恶,“连弈!把他给本王带出来!”
身后的沉默不语的连弈世子便指挥属下带出一个人来,或者,那已经不能被称作为人了,低垂着头,四肢无力垂落,一看便是被敲碎了骨头,发丝枯竭脏乱,手脚全被上了玄铁重铐,看着似乎还有长长的钢针刺进了筋脉,浑身浴血,囚衣上几乎看不出一丝好肉来,活像被剥了皮的腐肉,连筋络都清晰可见,面目全非,可即便如此,安湛还是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刘熠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