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三石走了,去了江城。
这个我一直觉得不靠谱的家伙,只身赶赴战场,留给我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和前途未卜的明天。
说实话,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踏上这条路对我来说可谓是咸鱼翻身,总算不用再在这个社会的底层苦苦挣扎。
直到他带我走进了神话,见过了那些先贤们慷慨赴死。
原来不论走到哪里,我也只是在苟且偷生。
他告诉我,这个世界从来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只不过是数不清的先贤们用尸和骨铸就了长城,守护着这一方安宁。
而我们所在的这块大陆,以及我们自认为站在食物链顶端,为了蝇头苟利打生打死的人族自己,也不过只是这个偏安一隅的守陵人而已。
时过境迁,千万年以后,先辈们的遗志已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只余下那么以小部分人前仆后继,向死而生。
我之前还问他,为什么修仙者都只有这些年轻小辈?
在那陵墓成群的葬界里,他才做了解释。
其实也不用解释,在搞清楚葬界的来由之后,我就明白了。
先辈们,要么已经成了墓碑,要么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浴血奋战。
说什么修仙长寿,什么证道长生,不过是普通人愚昧无知的幻想罢了。
除了某些特殊机构,整个修行界,都找不出几个老人了,而今,就连小我三岁的苏三石,都已经是这个世界的顶梁柱了。
而且,他告诉我,修行者的世界,从来都不是在什么仙山,或者仙岛。
普通人见到的那些仙山岛屿,或者奇光异地,不过是一个个结界点散发出的威能在抵御着那些越界而来的存在。
修行者的世界,便是我亲眼所见,一群舍己为人的可怜人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在阴冷昏暗的地方,不停的培养一批又一批的能人异士,为诸天万灵寻找着新的出路,等待着奇迹,等待着未来。
从静室回过神来,外面是校场的喊杀声。
没错,我留在了基地里。
这里的人都不怎么认可我,因为我年龄偏大,而修为却低的可怜,就连那些正在训练的小家伙们一个个都比我强。
他们给我单独分了一间房,算是对我的特殊照顾,除此之外再无差别,很多人对我甚至有些看不起。
不过我也没有在意,偶尔也会去校场和那些十四五岁的新人一起训练,那些个孩子一个个如狼似虎,时常打着对练的幌子对我下狠手。
不过毕竟是被苏三石亲自训练过,又在药桶里泡了大半年,我的身体素质相对来说是比较好的,至少在抗击打能力方面得天独厚。
也因此,慢慢的他们也接纳了我这个人肉沙包的存在,而我,则刚好借着他们的手锤炼着自己的身手,痛并快乐着。
我起身背上挂在墙上的青钢剑,向屋外走去,准备挨新一轮的打。
从葬界回来的第三天,这把剑就被送在了我手上,是犁叔亲手为我打的,叫凤尾。
这把剑看上去没有什么奇特之处,甚至偏轻薄,剑柄是凤尾兰的形状,根须一直延伸到剑尖形成血槽。
我觉得这把剑从造型到名字都有些女性化,总觉得不适合我,但毕竟是托人帮忙打造的,而且还是苏三石求来的,我也不太好有什么意见。
来到校场,我发现校场上站满了人,我不明所以,想挤到里面去看看发生了什么状况。
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皮哥!”
这个外号由来已久,之前和苏三石他们一起的时候总是没个正形,大家彼此喊瓜皮喊习惯了,个个喊对方都叫老皮,只是后来不知咋的就成了我的专属。
再后来,这个外号就传到了这个小年轻耳朵里,他们大多人喊我都是带有嘲笑和贬义的,都是小孩子,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喊出来的大多都是心底里的,表面上的意思。
而且他们大多都觉得我都这个年龄了,日子还混成这样,要实力没实力,要天赋没天赋的,没脸没皮的混吃等死,于是叫的那个欢。
我呢,又不能和这群小我十多岁的孩子们计较,于是,这个外号便流传开了。
果然我转过头发现有个小不点正在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这小子名叫梁宇琛,属于这一批新人里面的刺头,别看长得眉目清秀,年近十四岁的他已经没有那么纯洁,鬼点子奇多。
这不,别人还在一旁训练呢,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跑了出来,正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呢。
他的天赋也属于极其出众的那一撮,对练的时候没少对我下狠手。
不过他毕竟孩子心性,没有太多心思,私下里在这堆小年轻里我其实挺吃得开,谁叫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呢。
我顺着他的方向走了过去,在他后脑勺轻轻拍了下,瞪了他一眼。
他朝我笑了笑,兴致不高,我便问他:“这是发声什么事了?”
他摸着我拍的地方,无所谓道:“天外运回来一批新的尸体,都剩些断指残骸了,家属正在辨认。”
我心里咯噔一下,还没开口,人群却突然让出一条路来。
是赵大娘一家,赵大娘是药材铺老板娘,对我还不错,说他们一家好像也不太合适,只有她和今年刚进新人班的十三岁的孩子,叫赵喜。
他们俩打人群中走过,抬着一架担架,担架上裹着白布,看不清下面,但是从轮廓来看只有短短一截,绝对不是一个完整的身体。
没人哭泣,甚至赵大娘和赵喜也只是沉默着离开。
我和梁宇琛站在一边,目送着他们离去,很快,三三两两的家属抬着各自努力辨认的家人的断肢残骸离开,而校场上的人越来越少。
这些人会在家里为死去的家人祭奠三日,然后他们的尸骨和生前的衣物会被送到葬界,与先祖们葬在一起,立起新碑。
而活着的人们,则会披上死去的人的盔甲,捡起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希望,继续去死。
直到大家目送着最后一家离开,似乎一切又回到了平常,该训练训练,该干嘛干嘛。
这群人,在来到这里时,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唯独我,虽然总觉得自己已经见过了非凡就无所畏惧,但当真正见到这等场面的时候,依然如鲠在喉。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原来真的是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