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城,城西,某商人庄园。
商贾行走于九州,勾通往来。九州西部盛产木材、竹子、楮木、野麻、旄牛尾和玉石,中东部则盛产鱼、盐、漆、丝、音乐和美女,南部盛产楠木、梓木、生姜、木犀、金、锡、铅矿石、丹砂、犀牛角、玳瑁、珠玑、兽角、皮革,北部盛产马、牛、羊、毛毡、毛皮、兽筋和兽角。其中金、铜、银、铁、水银等矿产,分布于千里山峦之间,由国家专门委派人进行开发。商人货贵贩贱,有如水之东流。有了商人,各地的特产和货物才能广销于外地。
贤人言: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
贤人所描绘的大治之世,不过是幻想了一番上古羲和年间的美妙图景,这样的世界根本没有存在过。典籍曾有记载,中古之时,邻国边境,两国采桑女之间的口角,逐渐延伸至两个村子之间的械斗,再扩大为两座城池之间的斗争,最后演变成了两国之间的大战,并以其中一国被灭而告终。世人爱好纷争,既好纷争,人与人之间如何能两相安。
诚然如此,国家施政,仍然是以淳化百姓为要务,使人不知声色之美好、刍豢之肥美,不以身安逸乐、拥有权势、地位、财富而自矜自傲。而商贾事,所求正在于此。商人逐利而行,声色务美,逸乐务尽,长此以往,极易腐化人心。
七国之中,以肃国对商贾最为排斥,其次便是梁国,再其次便是幽国了。不过幽国偏偏又与青国毗邻,耳濡目染之下,国民多多少少受到了青人影响。贤人言:善政者因势之,利导之。既不可断绝,也就颇有听之任之的意味。
但总的说来,在幽国,商人地位仍然是不太高的。
刘丹身着常服,在庄园门外,身后有一干宫中天策禁卫随侍护驾。
虽说王者无私事,但此次刘丹正为私事而来,也就不愿让天策军随自己一道进去。
他用眼神命令众人就在外面等着,统领有话要说,被他憋回去了。
一般说来,王者出行,清道侧,察户牖,务使安全通畅,更是一种体现王者法度森严的手段。但刘丹没有这样显露于人前的爱好,也就不在乎诸多规矩了。
他轻扣大门上兽首门环。
“咚!咚!咚!”
自有仆人应门,列队欢迎。
几名仆人皆是身着华服锦绣,质地堪与寻常富贵之家媲美。
青人好慕荣华,一至于斯。刘丹也不是在乎这种虚荣的人,只是觉得感叹罢了。
青人在幽国,有一堆商人人愿意腾出住所招待他们。这些商人对青国公主小白,仿若朝圣一般,差点就要顶礼膜拜了。
公主小白的作为,刘丹也曾看过本国官员的记载。她曾连续三次以一千之金,于市场上治产,最多在一年以内,便积蓄了十倍资产。
刘丹对这种东西毫无感觉,他因为好奇,去参观过幽国的采矿铸币厂,满是铜臭,熏得人直掉眼泪,实在爱不起来。再者,幽国是严禁与民争利的,贵族官员,一律不得经商,稍有违背,极易被褫夺官爵。这点也与青国全民经商不同。
不过小白为商人所拥护崇拜,不仅因为她善于商道,更重要的是,她为商人写了一部《货殖经》。她以商贾小道著书立说,既为商人指明了道路,也为商人在社会上正名。她出身王室,原不需要这些虚名,所以得到了商贾们的敬重。这一点,自然不为刘丹所熟知了。
院子里,有云有树有天有水有山有石,有美人有音乐,繁华中透着雅致,红尘里充满旷达。身处其中,十分舒服,果然是会享受的。
小白卷起秀发,身着短衣,正在院中舞剑。
她莹莹如玉的面庞已经沾染上了细密的汗水,剑舞灵动优美。一人一剑,如同美玉至宝。
刘丹慕少艾,自然贪看小白体态。一旁的侍女十分不满,屡屡以眼神挑之。刘丹眼神一瞬不瞬,那管其他,气得侍女动作乒乒乓乓,差点砸坏了一套好瓷器。
小白剑舞间隙,自然感受到了刘丹的火热眼神。刘丹长得长大肥壮,再配上这样一副色授魂与的眼神,真如同猪哥一般。小白并不在乎自己被人觑看,动作轻灵的舞完了一整套剑舞,方才停了下来。身边早有人奉上毛巾。
小白面庞泛红,如花带艳色,将剑递给下人以后,以细软毛巾擦汗,来到刘丹面前,道:“大王且容我沐浴更衣。”
刘丹神情早已恢复正常,淡然点了点头,那小白早就转身离去了。
他坐了下来,院中仍然极美,但少了小白,终究是失色不少。
池中白羽悠然游动,清理羽毛。池边石桌,刘丹与小白分坐两边。
小白葱指点丹青,正在阅览书简。
书简中,是刘丹为求青国出兵而条举的诸多条件,其中,有各种针对青国商人来幽国经商的福利举措。
小白很快看完,放下书简,对刘丹笑道:“这种事情,嘱咐一二官员即可送至,大王何必要亲自降临?”
刘丹诚恳道:“青幽两国同声共气,这是孤的诚意。”
小白看了一眼文字道:“大王提及,今后每年向青国出口有定数的战马,这对我国有何用?”
刘丹道:“有了战马,青国便可组建自己的甲骑。”
小白摇摇头,道:“青人承平日久,百姓柔顺,对武事缺乏追求。即使有了战马,也不过是存椟毁珠,用作享受而已。”
这可为难刘丹了,他皱了皱眉,委实说,他对谈判互利这类事情并不是十分擅长。
小白则动作悠然的嘬了一口茶,看着刘丹表情纠结,淡淡一笑道:“话虽如此,书简中的条陈,倒可以以为聘礼。”
“聘、聘礼?”刘丹有些惶恐了,道:“公主,你怎么,知道?”
小白道:“贵国诸位大人不久前曾经登门,有所讽喻。”
刘丹感受了一下屁股,尽力坐稳石凳,长出了一口气。
小白长长的睫毛下透过眼光观察刘丹,笑道:“妾身才薄质陋,既蒙君子不弃,愿修燕好。”说得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刘丹差点摔倒在地上,皱眉长考,咬了咬牙,谨慎提起:“闻青国有凡鸟为乱,窃据梧桐,虽真凤难振其羽。幽国愿出兵戈,助真凤荡涤邪侈。”这是在说青国田氏为乱了,只要青国出兵助幽,事后幽国亦会出兵助青。
小白向刘丹郑重行礼,道:“两国结好,互为盟信,誓约无出于结两姓之好。大王既然有意,更请以一纸婚书,缔嬿婉之欢。青人幸甚,妾身幸甚!”
刘丹走后,小白悠然坐于原地,饮茶观鹅,气度傲然。
侍女来到身旁,想了想,说道:“公主是真心实意想要嫁给幽王的吗?”
小白说道:“怎么?”
侍女道:“可是幽王他……”她想起幽王身躯榔槺,直如蠢物,公主在她心里则如同神女一般,二人如何会是良配?
侍女道:“既然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幽人的帮助,那公主为什么不答应他呢?”然后小声说道:“为什么非要选择联姻,我们早早回到青国多好!”
小白似笑非笑,道:“因为这很有趣啊!幽王大驾光临,想要的是不娶我,而我就是想看戏而已。”
侍女道:“看戏干嘛非得把自己搭进去……”
小白道:“又皮痒了是吧,记得把《礼乐经》抄一遍!”
……
幽宫内,刘丹跟轻语一同用膳,身边没有旁人服侍,轻语则时不时帮刘丹夹菜。
刘丹闷声吃着,心里抱着些愧疚,也就一直不敢拿正眼看轻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