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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秘密囚室(1)

“西安事变”震惊中外,杨虎城将军报国无门被监禁12年,重庆解放前夕惨遭杀害在歌乐山军统集中营特区内,除白公馆、渣滓洞两座臭名昭着的监狱外,尚有许多处秘密囚室,一般只囚一人,由重兵把守,对外名曰将官休养所,以掩人耳目。西安事变发动者之一──杨虎城将军就曾在杨家山秘密囚室度过了他一生中最悲惨的岁月。

杨虎城,中国现代史上着名的爱国民主将领,他生前虽没有参加过一次抗日战争的战斗,但他却为中国抗日战争的胜利建立了不朽的功勋。

1893年,杨虎城生于陕西蒲城县一个贫苦农民家里。父亲因反对清政府的腐朽统治惨遭杀害。青年时期,他就参加了反对地方封建势力的斗争,1912年投身于孙中山先生领导的伟大的辛亥革命运动,1917年参加反对北洋军阀的靖国军,以后又参加了国民军。他于1924年加入国民党,拥护孙中山的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先后任师长、国民革命军军长、十七路军总指挥、陕西省主席、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等要职。

杨虎城自1924年起即与共产党人有过合作,1927年国民党叛变革命,实行“清党”以后,他仍在其主持的政府机关和军队中秘密容纳共产党员。1931年“九一八”

事变后,杨虎城将军积极主张抗日,并支援抗日武装,反对蒋介石“攘外必先安内”

的反动国策。在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的感召下,1936年12月12日,他联合张学良发动“西安事变”,迫使蒋介石停止内战,一致抗日。“西安事变”后,他又以大局为重,接受中国共产党和平解决事变的主张,十年内战的结束,促进了国共第二次合作,推动了中国的全面抗战,从此,中国人民走上了抗日战争的征程。

“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却没有领导人民积极抗战,相反,食言自肥,背弃“不予报复”的诺言,以“首谋伙党,对于上官暴行胁迫”的罪行,将送他回南京的张学良交付军法审判,判刑10年。继又假惺惺地通过“特赦”,宣布由军委会对张“严加管束”。从此,张将军被八省发配,万里迁徙半个多世纪。

这时的蒋介石早把抗日大计置诸脑后,睚眦必报的品性暴露无遗。处理了张学良后,又马上腾出手来对付杨虎城,逼令杨虎城辞去西安绥靖公署主任及十七路军总指挥职务,派他以“欧美考察军事专员”名义流亡海外,同时,以威胁、利诱手段,分化瓦解有抗日思想的东北军和十七路军。为了顾全大局,杨忍辱负重,离开他苦心经营的十七路军部队,于1937年6月29日,偕夫人谢葆真、儿子拯中及随员一行乘“胡佛号”

轮离开上海,前往美国。7月8日,船行太平洋上,正是“卢沟桥事变”爆发的第二天,闻此消息,杨即分析此事变将引发中国的全面抗战。他的心情犹如太平洋的波涛,澎湃不已,激动地对随行人员说:国家处于用人之际,而身为军人,当驰骋战场。

杨虎城急电宋子文:

日寇进迫,国将不国,恶耗传来,五中痛愤。弟以革命军人,何以忍此时逍遥国外,拟由旧金山返国抗敌,乞转中枢。

然宋子文复电称“以目前情况观之,请稍缓返国”。杨将军满腔的抗日热情,却被兜头一瓢冷水浇来。

在美欧考察期间,他一面积极宣传抗日,一面再电蒋介石,请求回国,均未得到答复。直到10月2日,宋子文忽来电曰:“兄虽未奉电召,弟意宜自动返国。”随行人员十分担忧,劝其在国外静观事态发展,再定去留。然将军去志已坚,他说:“我们发动双十二事变,目的是为了抗日,今抗战已起,我岂能觍颜逍遥于国外。”10月29日,杨将军一行自法国马赛乘法轮“冉·拉保底”号启程返国,轮船驶离海港,驶离战云密布的欧洲,驶向茫茫的地中海。望着波涛翻滚的海水,他的心情激动不已:

离开祖国半年了,不知她是什么样子了,想到日寇的铁蹄正在肆无忌惮地践踏我大好河山,日本侵略者屠戮我同胞,不禁浑身战栗,两眼喷出怒火。他站在甲板上,一动不动,任思绪驰骋,任凭海风撕扯他全身,他仿佛看到自己的同胞正挥舞着大刀向鬼子的头上砍去。他在心底暗暗发誓:此次回国,当率将士一拼到底,誓驱铁骑,踏破富士山,赏樱花,渴饮倭奴血,一洗百年耻。谁能料想,回国等待他的却是终身监禁。

蒋介石得知杨将军回国的消息后,即派戴笠由庐山赶往上海,召集上海区区长王新衡等人密商监视杨虎城的行居。11月26日,杨虎城抵达香港。西北军旧部王菊人、王根僧、申明甫、王炳南、王惟之已先期到达,欢迎杨虎城将军。宋子文也从上海专程赴港欢迎杨虎城将军。在欢迎的人群中,却出现了几位不速之客:领头者着军便服,脸上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让人难窥其心,自报身份是“军委会少将梁参议”,代表蒋介石前来“欢迎”,另外几位混杂于人丛中。这些迹象表明,将军已被监视。28日,将军离开暂住的九龙半岛饭店,由秘书亢心栽陪同渡海去香港出席何东爵士邀宴,当申明甫、王金鳌随同将军登上轮渡,却被梁参议挡驾,而他自己则不邀自请,坐在将军前座。当晚归来,王菊人等向杨谈及此事,杨却不以为意。30日,杨虎城把要去南昌之事告诉了前去探望的王惟之。针对前几天的种种迹象,王劝杨,是否在香港逗留些天,看看情况,并劝杨千万不要以君子之腹,度小人之心。列举出国内种种情况,如张学良将军至今仍被软禁,蔡廷锴、蒋光鼐都是抗战有功之人,现均流亡海外,未被起用,如果蒋真有抗战之心,虚怀若谷,这些人又岂有目前处境。杨闻言,心有所动,他在屋内来回踱步,陷入沉思之中。忽然,他抬起头来,高声说道:“现抗战已快半年,我岂能久居香港,此次归国,除要求参加抗战外,别无他求,耿耿此心,神人共鉴。况蒋在庐山发表抗战宣言讲道:‘战端一起,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战之责’,现战端开启半年,想必他不至于把个人恩怨置于国家安危之上吧!

我意已定,希望你们把谢葆真母子送往西安。”他哪能想到,蒋介石正是利用了他一片抗日热情,设计好了圈套,只待他入罗网。

中国共产党十分关心自己朋友的安危,对蒋介石的反复无常早已洞若观火。杨顺仁在《撩开神秘的纱幕》一书中援用了1983年3月5日《扬子晚报》登载的丁芒的文章所提供的史料:

此次杨路经香港时,中共中央驻港代表张云逸曾专程访晤,向杨转达了我党中央欢迎他同我党共筹抗日的意见,并具体建议他直接到武汉会见周恩来,再转赴延安。

张云逸还向杨概述了张学良一生愚忠得到的结果,希望他引为前车之鉴。无奈杨将军对蒋介石的奸伪缺乏警惕:认为蒋既同意抗日,谅必不致节外生枝;如去延安,反授蒋以口实。故婉言谢绝了张云逸的建议,贸然“应召”,前往长沙,坠入陷阱。

重庆歌乐山烈士陵园业务档案(B-95)收录的王根僧的日记,记载了杨虎城将军被囚禁的经过:

十一月二十六日,杨将军偕夫人谢葆真,幼子拯中由法国马赛乘法轮抵香港,寓九龙半岛酒店,随杨将军回国参加抗日的留学生颇多……二十九日,我向杨将军询及此次回国经过,他说:“我们在国外得悉举国一致抗日,寝食不安,曾两电蒋介石要求回国参加抗战,没有答复,乃另电宋子文嘱其转请,始接宋复电表示同意,才决定回国”云云。又说:“昨接蒋介石由南京来电嘱至南昌相见,并派戴笠迎接,同时并接戴笠电,约至长沙会同赴赣”云云。杨将军将以上情况告诉我们,我们研究后,认为杨将军只身前去,诸多不便,我既是江西人,自以我陪随前去为宜。三十日,宋子文交给杨虎城一张长沙飞机票,当时香港的飞机票,局外人不易购得,不得已由我向宋子文一再要求,勉强再给一张。是日午前十一日三十七分由九龙乘欧亚机起飞,午后二时五十分抵长沙,陪送杨将军至六国饭店休息。我按址去找戴笠,得悉戴相侯日前已返武昌,曾留便条嘱杨将军转往武昌,午夜十二时二十分由长沙乘湘鄂段粤汉车赴武昌。

十二月一日午后三时三十分车抵达武昌车站,戴笠率行营及省府人员约百余人在车站迎接,当时安顿我们住在胭脂平省政府招待所。表面招待很周到,但发觉有特务人员秘密监视,杨将军去访于佑任时亦然。我当将这种情况密告杨将军,杨将军说:

“我又不是回来作汉奸,中央不需要这样做吧?”他似乎不相信我的话。

形势已到了这个地步,杨将军仍把事情往好处设想,其耿耿之心,可昭日月。然正是此心,导致悲剧产生,可悲可叹。戴笠生怕放虎归山,今虎自入笼中,不禁大喜又为主子立一大功了。

接下来,王的日记继续写道:

二日上午十二时三十分由戴笠陪至汉口空运航空站,已预备小飞机一架,可乘三人。戴笠原来安排的是杨将军、戴笠本人,另副官一人。当时经我再三请求,始临时将副官叫下来,准我上机。午后一时五十分抵南昌,寓二纬路一号戴笠在南昌的办公处所。当车抵寓所附近时,我瞥见有一队宪兵正在周围布置岗哨。戴笠安顿我们二人在楼上住,他自己住在楼下。我乘机将所瞥见的情况告杨将军,我说可能已把我们监禁起来了,他仍然说:“我又不是回来作汉奸,他们不需要这样做吧!”我说:“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心,是不正确的,我应该去试探一下。”我马上挟着一套衬衣衬裤和手巾、肥皂,佯装出去洗澡。果然被门口卫兵拦阻,并说外面风声不好,不能出去。我折返楼上告知杨将军,他长叹一声,默默无言者久之。

杨将军怀着一腔报国之情,回到祖国,准备在抗日战场上纵横驰骋,不想失却自由,国人不希望发生的事,在蒋介石的指使下,在戴笠的策划下,还是发生了。他们替日本人干了一件想做而做不到的事。中国的抗日战场上,失却了一员虎将,中国抗战要取得胜利,就只能多一些中国士兵的尸体,这不能不是我们民族的悲剧。

虽身遭缧绁,仍不忘抗日事业。一天杨将军在读报时,得悉倭寇已达南京近郊汤山一带,不胜愤激。他说:“我不能上前线杀敌,至感无聊。作为一个军人能上前线多杀几个外国敌人,才算得光荣!若论内战,则难免一将功成万骨枯之议。”当他的部属聊天时谈到若不回国,岂不省却许多烦恼时,他打断部下的话,正色说道:“我是一个军人,且在双十二时我和张先生为了抗战救国而发动兵谏,今中央和全国一致抗战,我若竟逍遥国外,那么,就失去双十二举动的意义了,我今回到祖国,为的是愿当一兵一卒,亲上前线杀敌,但是人家不让我上前线,或竟把我牺牲了,我也问心无愧。但愿蒋介石能抗战到底就好了。”至此,他已抱定为抗战而牺牲决心。

由于国民党正面战场的溃败,日军步步进逼,南昌不断遭到日机轰炸。戴笠以此逼杨将军迁往郊区,当王根僧要求同往时,遭到拒绝,事已至此,杨虎城也徒叹奈何,只好挥泪和王告别,孤身一人迁往郊外。行前,杨嘱王速返前方,晓谕十七路军官兵,不要因自己的得失进退而影响部队士气,要上下一心全力杀敌。哪曾想,为封锁消息,在王转汉口时,戴笠下令将王软禁至翌年二月二十日才离开汉口,返回部队。

杨孤身一人住在离南昌10公里的梅岭村原熊式辉公馆。内层由李家杰特务队看守,外层由宪兵警戒,完全失去自由。

在杨虎城乘机离港抵长沙时,夫人谢葆真也乘机回到西安。为了照料将军狱中生活,经过十七路军旧部商议和谢葆真的坚决要求,同意由谢葆真偕子拯中和副官阎继明、张醒民前往狱中照料将军。1938年1月,一行四人由西安飞抵汉口,经戴笠安排,7月到达益阳,与早于5月被转往益阳的杨虎城相见。望着面容憔悴、两鬓染霜、长发蓬乱的将军,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将军一向军容整洁、气宇轩昂,而仅仅半年多时间,竟被折磨成这个样子。幼子拯中,还是一个八岁的儿童,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一路上免不了遭受特务的白眼、呵斥,满腹委屈,对谁诉说?唯紧搂母亲,战战兢兢度日。见到父亲时,扑上去抱住爸爸,不停地叫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听着孩子的哭叫,将军犹如万箭穿心:我是回来抗日的,我究竟有什么错?孩子有什么错,他才八岁啊。他紧紧地搂着孩子,眼泪犹如决堤的洪水,不停地涌出。早已泪沾衣襟的谢葆真,再也不能控制,一家三口,搂在一起,哭成一团,其情其景,令天地动容。更令将军想不到的是,几年之后,他的亲密朋友、得力助手宋绮云的儿子才八个月时也被关进了监狱。天地昏昏,画地为牢,何处有公理,哪里有人权。

1938年冬,武汉陷落前,蒋介石又令将杨转往贵州。离开益阳的前一个晚上,军统将囚禁在益阳的二十多名进步人士一齐杀害,一夜枪声不断。听到附近的枪声和惨叫声,将军一夜未能合眼。他搂着孩子,不停地说:“我死了不知有谁来照顾你。”

拂晓启程时,他看到特务们正在附近掩埋被害人的尸体,一语不发,带着无限悲伤的心情上了汽车。到贵州后,先是被关在息烽阳朗坝看守所,后戴笠检查时,发现阳朗坝离公路太近,怕出问题,于是把他们一家三口迁往离息烽县城十多公里远的玄天洞。

阎继明、张醒民则继续关押在阳朗坝,以后又多处转押,1949年11月24日被秘密杀害于重庆原中美合作所梅园下公路旁。

玄天洞本为道士祀神、修炼的宫观。有神殿24间,位于山腰,有老洞和新洞之分,上山第一隘口名“三仙宫”,由“三仙宫”循路而上,先是新洞,再往上攀,才达老玄天洞。这里的建筑多为明崇祯年间,历经风雨侵蚀,廊庑墙柱,多已朽坏。这里背靠大山,只有一个大洞口可供出入,警戒极为方便,真是天设之牢。戴笠看过,不胜大喜,赞赏部下好眼力。为保证万无一失,戴笠仍派重兵把守,杨住宅四周有便衣特务随行监视,外层宪兵也分两层布岗。宪兵连连部设在后山高地,可以控制后山和杨住宅;军统特务队则设在前面上山的路口。白天岗哨距离近,彼此能看得很清楚,晚上更缩小距离,并采用传更办法,每到夜间,隔一定时间,由第一个岗位先敲几下,梆声刚落,第二个便接着敲打,只要一处不响,带班的马上检查。梆梆之声,犹如鬼哭狼嚎,令人毛骨悚然。三道警卫线,多达三百余人,全归特务队李家杰统一指挥。

崇山峻岭,层层人网,纵使插翅,亦难飞越。可叹这位叱咤风云的战将,如今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屈身为囚,空怀一腔报国热情,呼天不应,叫地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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