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看来舒国公真是安于现状,整天花天酒地,被酒和美色弄晕了头脑,对天下大势也看不清楚了。”左游仙看着辅公祏一脸迷糊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我与先生相处这么久,难道先生不知我的雄心?先生就不要再取笑我了,请先生快讲给我听听。”
辅公祏是个有野心的人,他听左游仙这么一说,好像是在黑暗中又忽然看到了一点亮光,是以十分着急地说道。
“舒国公,”左游仙身子向辅公祏这边靠了靠,伸出左手,用右手掰着手指头说道:“从目前来看,至少有两个足以置大唐于死地的危机存在。”
他掰出一个手指头继续说道:“这第一个危机是来自于大唐政权的外部,就是一直对大唐虎视眈眈的东突厥。它多次挑动、赞助其他势力与大唐战争,虽然结果都失败了,但它仍然不甘心。以东突厥现在的实力,要灭掉大唐政权应该是易如反掌。即使灭不了大唐,也会大大削弱大唐的元气。山人以为,大唐与突厥之间,必然会爆发一场大战。山人还听说大唐皇帝李渊畏惧突厥如虎,几欲迁都以避其祸。舒国公你说这是不是大唐的一个危机。”
辅公祏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是一个危机,但唐与突厥之间什么时候才能发生大战呢?如果他们之间能发生大战,我正好可以借机起兵响应,或可一举而消灭大唐。可我们之间与突厥相隔千里,素无来往,就怕我想借势也借不到啊!”
左游仙倒不以为然地说道:“暂时没有战争,我们可以去挑动啊。突厥年年内犯,大唐与突厥之间的矛盾已经十分尖锐,只要我们善于因势利导,挑动他们打起来,那我们就可以趁势而为,起兵一举收拾了大唐。”
辅公祏点点头道:“嗯,这算是一个危机可以利用,那还有其二呢?”
左游仙又轻轻地掰出第二根手指头,他的手指本来就纤细如爪,瘦骨无肉。可他又偏偏把那个手指头动了一下,好像是因血流不畅,陡然抽了一下筋似的。就连辅公祏这样和他神交已久的人,看到他这如蜘蛛腿般粗细的手指,心中也觉得不免瘆得慌。但此时他是有求于人,倒也不去在意。
左游仙不顾辅公祏焦急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抿了一口茶,这才慢慢地说道:“这第二个危机嘛,它其实来自于大唐的内部。”
“大……大唐的内部?”
“对,来自于大唐的内部!而且这个危机就像一个毒瘤似的,正在不断地膨大,发酵。而且山人觉得,这个毒瘤一旦发作,它的威力绝不亚于来自大唐外部突厥的进攻,甚至足以摧毁整个大唐政权!”左游仙说这话的时候,不住地摇头晃脑。仿佛他已参透仙机,看到事件发展的结果似的。
“来自大唐的内部,而且威力足以摧毁整个大唐政权?”
辅公祏听左游仙这么一说,顿时陷入了沉思。
“来自大唐的内部,而且威力还足以摧毁整个大唐政权?这是什么呢”
他忽然灵光乍现,脱口而出道:“先生所说,难道是指太子和秦王之间的争储之事。”
“然也,舒国公说的没错,就是这件事!”
左游仙见辅公祏一语中的,觉得他虽然沉迷于酒色之中,还不至于完全沉沦,由于心中高兴。
“舒国公说的对,就是太子和秦王之间的争储之事。现在秦王李世民和太子李建成之间的矛盾已经是势同水火。这个问题现在已经发展成为大唐政权内部随时可能爆发的最大隐患,而且由于唐皇李渊的态度暧昧,已经变得不可调和。山人估计他们之间只要照此情况发展下去,必然会爆发一场地动山摇的争储之战。这一场争斗无论最终谁胜谁负,其结果都将会严重动摇大唐的根基。所以山人可以这样说,貌似强大的大唐,只如纸糊的一般,实际上正处于内忧外患的风雨飘摇之中。”
左游仙说到这,用眼睛看了一下辅公祏,看他听得津津有味,便又捋了捋他的山羊胡子,继续说道:“这两个问题随便哪个问题爆发,都足以摧毁大唐政权。山人这里还没有算上正在崛起的吐蕃、一直在河西走廊蠢蠢欲动的吐谷浑呢。如果他们乘大唐内乱之机群起而攻之,那么大唐的灭亡,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所以山人说现在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左游仙此时说得兴起,大声地鼓动辅公祏道:“舒国公,机会在侧,何以犹豫?天与不取,反受其祸啊!”
辅公祏见左游仙分析得头头是道,听得他心潮澎湃,两眼放光。但只过了一会,他便两眼无神,叹了一口气道:“唉,先生说得再好,也只是空中楼阁。对于我来说,前途一片光明,眼前却一片黑暗!不瞒先生,我也是一个有宏图大志之人,也想趁势而为!但回头望一望曾经的英雄豪杰,像薛举、刘武周、王世充和窦建德之流,他们哪一个不比我厉害,机会不比我好?可结果又如何?一个个遇到李世民,只是须臾间,还不是一个个身首异处,成了万下之鬼?”
左游仙见辅公祏刚刚树立的一点信心,瞬间便没了,大为失望。他叹了一口气,“嘿嘿”冷笑道:“唉,山人实在没想到!没想到舒国公一代豪杰,对于宏图大志,竟也只是画饼充饥,已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其实真正有野心的是左游仙,他想干一番宏大的事业。但他没有根基,他必须要借助于辅公祏,可以这么说,辅公祏是他得以实现自己宏图大志的一个重要的支撑点。可他发现自己处心积虑地准备了这么久,辅公祏竟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他现在不愿意看到辅公祏颓唐、一蹶不振的样子,觉得就这样放弃,心有不甘,所以一定要拿话激激他才行。
“舒国公,您现在可能是只有造反这一条路可走,别无他路。反可能还有很大的胜算,您要是不反的话,您可能只有死路一条!”
“先生不要吓我!我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太平公,有何危险可谈?”
左游仙斜眼看了看辅公祏,“嘿嘿”冷笑几声。
“有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危险就在您身边,您却浑然不知!”
辅公祏内心也曾被左游仙说动,燃起了片刻的希望。但他现在手无寸兵,又囿困于此,即使有抱负,也难得舒展。想想凡是抵抗强唐者,都已是成刀下之鬼,瞬间灰飞烟灭。是以他的心中只是片刻之光,便又黯然熄灭。
左游仙看到他的神情,内心虽然失望,但还是不放弃最后的一点争取。
“舒国公您若是不信,山人一点一点的分析给您听。”
左游仙又掰着手指头,数着手指头对辅公祏说道:“山人觉得有两个原因,不管是哪一点,只要舒国公犯上,都是在劫难逃!”
“愿听其详!”辅公祏此时倒不以为然,他倒想看看左游仙能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左游仙倒一点也不急,他仍伸出左手,慢慢地说道:“这其一,舒国公您掰着手指头算一算,有哪个归顺大唐的英雄豪杰有好下场的?说远的,薛仁杲,宗罗睺结果如何?再说近的,王世充、窦建德他们又有哪一个有了好下场了?不仅这些人没有好下场,就连他们的手下都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要是实在能委曲求全下去,河北的刘黑闼、徐元朗等为何降了又反?也只有吴王不识时务,还专门跑到长安去向李渊谄媚!舒国公您想想,自古以来,卧榻之畔,岂容他人鼾睡?山人估计李渊只是因为忌惮在江淮地区还有您这一方实力存在,才迟迟没有动手,要不然的话,李渊肯定早就把吴王给杀了。”
左游仙的这几句话,说得辅公祏后背发凉。当时杜伏威要归顺大唐,他就曾竭力劝阻,奈何他不听自己的劝告,还以为自己另有反心,竟拿掉了自己的兵权。如今既然归顺了朝廷,只能听任别人的摆布,李渊可真是能随时置他们于死地。
左游仙见辅公祏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知道他已经体会到了个中的厉害,不过看出他还在犹豫不决,便进一步说道:“舒国公您也不想一想,即使大唐李渊不对付您,就以您现在与吴王之间的关系,这吴王能饶得了您吗?”
辅公祏听了这话,更加是思绪翻滚。他认真地掂量着左游仙的话,觉得每一点都说中了他的要害。“是啊,大唐李渊是绝对不会容忍他们这些割据势力存在的,最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一条。即使李渊不对自己动手,难道杜伏威就会放过自己?”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杜伏威早已开始提防自己,在他赴京之前,不仅剥夺了自己的兵权,还让王雄诞时刻监视着自己。杜伏威目前只是没有腾出时间而已,要是腾出时间,岂会放过自己?只是稍有借口,杜伏威肯定是杀自己而后快。远处的大唐皇帝时刻准备着消灭自己,近处的杜伏威也在准备杀死自己,看来自己是左右都没有活路啊。”
辅公祏想到这里,不觉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他恨恨地说道:“杜伏威这个蠢货,他不仅害了自己,也害了我们大家,害了我们江淮军的这些弟兄啊!”他此时心中惊慌,赶紧趋前一点,身体靠向左游仙问道:“先生,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自己的命运,必须牢牢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岂能任人宰割?要想自保,必须掌握兵权,割据一方。只有拥兵自保,大唐皇帝才不敢拿您怎样,您也才能杀出自己的一条活路来!”
“可惜我现在没有兵权,兵权都在王雄诞手中啊,我又能如之奈何!”辅公祏被左游仙撩的心起,但又苦于自己手无兵权,处处受制于人。他在屋中来回踱步,不住地搓着手,焦急地说道。
左游仙笑道:“舒国公一世英雄,怎么现在却如此不堪呢?”
“难道先生有好的计谋,能助我重新夺回兵权?”
“重掌兵权,在山人看来,易如反掌耳!”左游仙信誓旦旦地说道。
辅公祏一听,连忙站起来,走到左游仙的面前,高兴地说道:“若是先生能使我重掌兵权,则我对先生定会感激不尽,重重地报答先生的。”
左游仙手捋胡须,笑着说道:“现在杜伏威不在这里,正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那王雄诞乃是一介武夫,有勇无谋。对付这样的蠢材是最容易不过了。只要我们略施小计,保证让他把兵权乖乖地送过来。”
“只怕杜伏威一旦发现兵权被夺,若是从京师赶回来怎么办?凭他在军中的威望,还是能重新夺回兵权的啊。”辅公祏有些担心地说道。
左游仙冷笑了一声,说道:“杜伏威还能回来?想想当年的李密的下场就知道,山人估计他杜伏威恐怕这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那李渊能轻易地放虎归山?况且只要舒国公夺回兵权,再以杜伏威的名义打出造反的旗帜,您想那李渊能饶过杜伏威吗?”
辅公祏一拍脑门,高兴地说道:“对啊,我们可以借杜伏威的名义造反,这样李渊必然会迁怒于杜伏威,肯定杀之而后快。先生这一计一石两鸟,真是厉害。妙哉!妙哉!”
此时辅公祏信心又来了,他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先生,你的一席话,让我的心中顿时充满了希望。那,我们现在就动手如何?”
左游仙摇摇头道:“舒国公先不要急,我们还有不少事要做?现在凭我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大唐抗衡。我们要挑动突厥与大唐之间的战争,使李渊无暇南顾,好让我们从容应对,重整旗鼓。”
“先生说的是。看来先生已经是成竹在胸,早有谋划了!”
左游仙倒一点也不谦虚,笑着说道:“成事在天,但谋事在人!行动之前,一定要有精心的谋划,这样才能出奇制胜,掌握先机。”
“先生真是神人,即使诸葛孔明再世,恐怕也难及先生一二啊。”辅公祏禁不住伸出拇指赞道。
“舒国公谬赞了。另外,我们还要想办法激化太子李建成与秦王李世民之间的矛盾,最好能让他们之间的争储之战现在就打起来,这样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辅公祏有些担心地说道:“李渊是何等睿智,能看不出问题的严重性?即使李渊看不出来,那李世民具有雄才大略,比之乃父有过之而无不及,难道他也看不出来?我就怕事情不一定会向着我们预计的方向发展。”
左游仙诡秘地一笑,很神秘地说道:“太子与秦王之间早已水火不容,他们之间的夺储之战必然会爆发的。即使他们隐忍不发,舒国公也不用担心,山人自有妙计。我们可以往他们双方已有的火上再浇点油,让它再烧得旺一些。如果这样子还打不起来,山人还有别的办法。”
辅公祏现在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成功的曙光,当他听左游仙说还有办法,急忙问道:“先生,还有何妙计,快快说来听听,别藏着掖着了!”
左游仙嘿嘿笑道:“大唐朝廷之所以东征西讨,所向披靡,所仗者,乃是秦王李世民耳。只要除了李世民,大唐就失去了它最强的依靠。”
辅公祏一听这话,有些失望地说道:“我还以为有什么好的计谋呢,原来只是这个想法啊!谁不知道大唐所仰仗的是秦王李世民啊。但若想除掉他,谈何容易!”
左游仙见辅公祏有些失望的表情,立即说道:“舒国公不用担心,古人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只要山人一出手,管叫他躲得了初一,活不过十五。”
辅公祏连忙问道:“先生,有什么好办法?”
“暗杀!”
“万一杀不了呢?”
“嘿嘿,舒国公放心,只要我们几个计谋数管齐下,即使杀不了李世民,也能把水搅浑。只要水浑了,机会就会出现,大事也可成。另外,只要山人派出这几个人出手,很少不成的。”
“何人有如此实力?万一真杀不了怎办?岂不会引火烧身?”
左游仙哈哈大笑,说道:“是何人,舒国公就不要问了,到时静听佳音就行。舒国公真是太小心了,不管是杀得了杀不了,这火也烧不到我们身上,谁会想到是我们干的。这两派矛盾已很深,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把原因归结到对方的身上。所以舒国公尽管放心,即使杀不了李世民,这火最终肯定也是烧到了太子身上,那太子一党和秦王一党说不定还会因此真的干起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