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秦王李世民在洛阳进攻王世充之时,窦建德接到了王世充数次派人送来的求救信,他正在为要不要去援救王世充而犹豫不决。毕竟王世充是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之人,前次夺占他的黎阳的事还历历在目。所以虽然王世充接连派人来苦苦哀求,但他始终都按兵不动。
“陛下!”窦建德抬眼观瞧,见是他的属下中书舍人刘斌出班有表要奏。
“卿家有何高见?”
刘斌躬身奏道:“陛下,现在唐、郑、夏各占关中、河南、河北,事实上形成了在中原地区‘鼎足三分’、相互对峙的局势。臣听说唐现在正用全部兵力攻打王世充,王世充异常紧急。从目前情况来看,唐的实力要远远的强于郑,照此趋势王世充是必败无疑。虽然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但若王世充被打败,那么大唐肯定会转而攻我们,我们难免孤木难支。所以臣以为,我们不如援救王世充,到时我们与郑军里应外合,一定能打败唐军。如果赶走了唐军保全了王世充,那我们三分天下有其一。如果他们两败俱伤,则我们可以乘机消灭王世充。然后集中我们的优势兵力,乘着唐军疲累的时机,直向西打,必能攻克长安,建立我们的百年基业。”
窦建德听了非常高兴地说道:“嗯,好谋略!刘大人颇有当年诸葛孔明的风采,以‘隆中对’说尽天下大势。但我们与大唐既然已缔结了联盟条约,这一次要兴仁义之师,最好来个先礼后兵,省得大唐说我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恰好这时王世充又一次派遣使者向窦建德求援,窦建德也就乐于做个顺水人情。派遣职方侍郎魏处绘前往长安拜见唐皇李渊,要求大唐解除对王世充的包围。
李渊为了稳住窦建德,为李世民攻下洛阳争取时间,在长安以上宾之礼接见了魏处绘,并在朝堂上隆重地接见了魏处绘。魏处绘向李渊转达了夏王的问候后,转呈了窦建德的书信,诉说夏王窦建德希望李渊能罢兵讲和的意见。
李渊一字一句地看罢书信之后突然两眼一红,两行眼泪竟从眼中流了出来。魏处绘大感诧异,连忙起身问道:“不知唐王因何事伤心,是否是我主夏王的书信有何不妥?”
李渊伤心地说道:“朕看到夏王的书信,倍感亲切,让朕想起了朕早逝的太穆顺圣皇后(李渊的发妻窦氏,也就是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的生母早逝,李渊即位后追封她为太穆顺圣皇后。按照史书记载,窦建德与李渊死去的窦皇后是同族姐弟关系。)。朕想若是朕的皇后窦氏还在,作为舅家的夏王何至于要帮一个外人说话呢?”说罢竟抹起了眼泪。
魏处绘赶紧起身说道:“夏王也是为唐王考虑,建议唐王休兵睦邻,与民休息。如此则民安乐,国太平不是很好吗?”
李渊伤心地对魏处绘说道:“朕是想休兵睦邻,奈何那郑王王世充不答应啊!他多次带兵袭扰我大唐,掠我土地,抢我子民。不仅朕深受其扰,难道夏王就体会不到这一点吗?当初李世勣以黎阳城归顺我大唐,不久即被夏王占地。朕觉得夏王与朕乃是一家,黎阳城在谁的手中都是一样,可那王世充又发兵抢占了夏王的黎阳。这口气朕能忍,难道夏王也能忍?唐与夏乃是姻亲,本该相互提携,共抗王世充,奈何夏王竟帮外人呢。亲戚之间都已如此,怎不令朕伤心呢?”魏处绘被李渊说得一时语塞,无言以对。
李渊又进一步说道:“朕感谢夏王前次善待淮阳王李神通、同安公主等人,并将他们礼送回大唐。先前夏王还与朕订结盟约,怎么这还没过几天,夏王即要反悔,这叫朕情何以堪?”李渊越说越伤心,竟然当着魏处绘的面悲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李渊一边抹泪一边似是喃喃自语道:“世道多变,人心不古。亲者相仇,外人得利,这世上还有没有真情可言了!”
李渊拿眼偷看魏处绘,见他面现为难之色,便又大声问群臣道:“众位卿家,你们说说看,若是夏王与王世充交战,朕会去帮外人王世充吗?”
众臣皆答道:“陛下乃仁义之人,怎么会置亲情于不顾,去帮王世充呢!”
魏处绘见李渊如此,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李渊又突然问道:“先生,朕记得先生乃祖居黎阳,令尊也是当地有名的文学大家,朕曾数次有幸拜读令堂的大作,一直仰慕,只可惜不能够见令尊一面,以全朕的仰慕之心。现在不知令尊、令堂的身体可好?如有得空,可请令尊、令堂到长安小住,使朕能经常与令尊相处,朝夕得听其雅言。”
魏处绘连忙站起来谢道:“在下感谢唐王的深情厚谊。家母尚在,只是家父已故去多年了!”
“哦,朕听说令尊身体非常健朗,怎么会已然仙逝,徒令朕怅望而不得相见!”李渊本来脸上就有泪痕,现在又现出怅然若失的神情,倒显得非常悲切。魏处绘看到李渊的神情,以为他是为乃父的故去而伤心,心中又增加也许感动。
“既然唐王动问,在下也不敢隐瞒。家父……家父非是寿终,乃是殁于夏、郑的黎阳之战。当时战事凶险,郑兵残暴,家母和在下也险些丧命,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现在思之仍常为之心惊。”
“哦,是吗?”李渊惊道,“令尊仙逝,让朕徒增思念!战乱纷争,使多少生民涂炭,致使令尊也……。唉,思之真令朕伤心啊!”
这时魏国公裴寂出班说道:“先生,既然令尊殁于郑王的战祸之中,先生就应该与郑王有不共戴天之仇敌。我大唐正是兴义兵,剿灭郑王,这既是为拯生民于水火,也是为先生报家仇。今先生又何故来为郑王说情呢?”
魏处绘见是裴寂,连忙施礼道:“魏国公所言极是,在下听来甚是愧疚。郑王乃是在下的杀父仇人,在下恨不得生啖其肉,活剥其筋。但这说起来毕竟是在下的家仇私事,今日出使大唐,乃是受命于夏王。职之所在,王命难违。在下又怎么能因私废公呢!”
“好个‘职之所在,王命难违’。先生真是一个大大的良臣也。夏王用人真有慧眼!无怪乎大夏能兴旺发达,生机勃勃。”李渊不禁啧啧赞道。他又环顾朝堂内众大臣道:“众位卿家都要向先生学习,做一个公私分明,行为端正的良臣。”
众大臣皆躬身言道:“陛下圣明,臣等谨遵教诲!”
“唐王谬赞了,在下听来十分惶恐。”
李渊命宫人取出一对翡翠镯子,送到魏处绘的面前。魏处绘见这镯子水绿通透,油润亮泽,一看就知道是上等佳品。他不知李渊突然把这样一对镯子放在自己面前不知是何用意,两眼疑惑地望着李渊。
“唐王,您这是……”
李渊诚恳地说道:“先生,朕对令尊一直仰慕,却终不得见,一直引为生平憾事。今特送一对镯子与您,请先生转赠令堂,以聊慰朕对令尊、令堂大人的敬意。还望先生不要推辞。”
魏处绘连忙推辞,“在下与唐王素昧平生,只是一面之缘。唐王赠此厚礼,虽是让在下转赠家母,但在下也愧不敢当!”
李渊态度非常真挚地说道:“先生不必客气,您是夏王派出的使臣。夏王与朕乃是亲戚,您也就如同家人一般。朕乃是真心地向令堂大人致意,先生又何必见外呢!还请先生在夏王处替朕多多致意,加深亲情。”
魏处绘见推辞不过,这才小心翼翼地收下。
李渊又郑重地对魏处绘言道:“先生此行,是为夏王所派,职之所系,不敢与王世充论私仇。但我大唐可为先生伸张正义啊!于夏王,朕与他是亲戚,他不至于会绝情到去帮王世充吧?于我大唐,这是起义兵去剿灭逆贼,救民于水火,乃是正义之举;而于先生,这是得以报家仇。不管是于夏、于唐还是对于先生,都是三全其美的事情,夏王又何故替那奸诈的王世充出头呢!”
“唐王所言,使在下听来十分地汗颜。在下回去后,定向夏王转呈唐王的意思,使唐夏两家和睦相处,永结同好。”
看来魏处绘此时已经完全被李渊的真情打动,李渊心中非常高兴。魏处绘见天色已近晌,便起身告退。李渊态度极为谦恭,亲自走下龙椅宝座,携魏处绘的手将他送至宫门。魏处绘连连谦让,李渊态度谦恭地说道:“先生为何还如此客气?朕与先生就如同家人一般。朕对先生的高风大节也是极为佩服,真是相见恨晚啊。请先生在长安多住几日,好让朕能与先生多交流,多听听先生的金玉良言。”并又让人多致金银与他,招待极为热情和周到。
魏处绘被李渊说动,又收到李渊的好处,回来后尽帮李渊说好话。窦建德听说李渊态度极其谦恭,又让魏处绘带来大量金银财宝,心中也大为感动。
“唐王李渊如此重情重义,我若背信弃义倒显得是个无情寡义的小人了!”
窦建德一时竟又犹豫不决起来。中书舍人刘斌反复提醒,窦建德都含糊其词,敷衍了事,刘斌气得直跺脚也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