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太阳再次升起的时候，薛玟琦和齐雪辰心中的绝望多少消失了一点。可饥饿感和疲惫感却更加真切。考虑到这几个小时里他们并没有看到特别令人恐慌的事情发生，薛玟琦决定在中途一棵大树下稍作休整。
“咕……”薛玟琦的肚子突然叫了一声，这在只有两个人的清晨听上去多少有些响亮。齐雪辰笑出声来了，薛玟琦把头偏到一旁不看他，尴尬得想要躲进地缝。
“咕……”然后齐雪辰的肚子也叫了，两个孩子就这么笑起来。薛玟琦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当时居然笑得出来，或许是之前的压力过大，或许是他们害怕以后再也不能这么放肆的笑。
“姐姐，我们去找点东西吃吧。”齐雪辰很认真地说。
薛玟琦皱了皱眉，现在找东西吃，在这么一个荒郊野外，又能找到什么吃的？
齐雪辰看见了薛玟琦脸上的凝重，笑笑，很是自信地说:“等我一会儿我一定能弄到吃的，姐姐你放心吧！”
薛玟琦并没有很相信他的话但是她没有多说什么。她跟在齐雪辰的身后走离了这棵树一段距离。
“这是……溪流？”令她惊讶的是齐雪辰带她到达的地方确实让她眼前一亮。
“管家以前告诉过我，天赫山好像被什么东西保佑着，花草树木多，水也多。”齐雪辰提到管家时语气突然变得悲伤了些，不过他很快振作了。他脱去自己的鞋子，把裤脚向上卷，然后跳到小溪里。
薛玟琦感觉齐雪辰突然一下子长大了。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她的确有这么一种感觉。再具体一些，她不太想承认的是，那种突然间的，甚至不真实的成长，就好像是在预示着什么，尽管让她感觉有些欣慰，却也同时让她感觉有些慌乱。
齐雪辰抓到了鱼。很小的鱼，也并不像是平时餐桌上的鱼，但大概可以用来填下肚子。然而四五只鱼被捉上来之后，他们两人突然发现他们都没有制造火焰的工具，这样他们希望吃烤鱼的梦多半是要破灭。
白白忙活了这么久吗。两个孩子坐在一起叹起了气。
他们最终是没有勇气生吃鱼肉。扔下了捉了一个多小时的成果继续行进。把鱼放回水中时，他们的耳边似乎响起了一声什么破碎的声音，他们没有在意。
几个小时后又是短暂的休息。这一次齐雪辰突然靠薛玟琦更近了一点，让薛玟琦一怔。
“姐姐，我冷。”齐雪辰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发颤。
薛玟琦的心脏骤然一缩。
是几个小时前着凉了吗。
不对。只是在小溪的水流中和鱼斗智斗勇，哪里会这么容易着凉。
齐雪辰咳嗽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愣了一会儿，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薛玟琦一脸焦急。她关切地看向齐雪辰的手却感觉天旋地转。
有血。
可为什么？
齐雪辰哭出声来了，接着薛玟琦也终于没有忍住眼泪。绝望再一次笼罩在两个孩子的头顶。
薛玟琦下意识望向他们两人之前经过的那些地方，只觉得这条路上的一切都并没有透露出一丝生机。
她有种很离奇的感觉。
早在他们捉鱼时，就已经并不是处在真实的世界中了。他们抓到的那些鱼也或许从来不是真实存在的。
“姐姐，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想一直陪着你。”齐雪辰突然抱住了薛玟琦，薛玟琦想说不要哭你没有事的，但是话已经到了嘴边却被自己的哽咽声打断。她的眼泪也已经止不住。
他们终于走离了天赫山。可薛玟琦发现自己看到的天赫山山脚和天赫山山腰的景色并没有什么差别。一切都是自己见过的场景，一切都熟悉的像自己刚刚走过的路。
齐雪辰的咳嗽更加严重了，薛玟琦凭借着自己单薄的身体背着他往管家所说的庇护所方向行走，感觉齐雪辰的颤抖也在越发明显。
“如果感觉更难受了就告诉姐姐。”薛玟琦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她内心是乱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齐雪辰没有说话，他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已经没有了。
薛玟琦没有看到所谓的避难所。山脚下依然是无穷无尽的树木，都长着一个模样，薛玟琦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路，或是否一直便踏在一条错误的路，如此将近崩溃的心情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后，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始终没有到达过天赫山山脚。
齐雪辰的咳嗽变少了，或者说，开始虚弱到咳嗽不出声。现在已经是到达山脚后的第一个夜，薛玟琦依然没有找到避难所。
薛玟琦不再背着齐雪辰行动了。她找了一片相对比较干净又柔软的草地，让齐雪辰能够坐或躺在这里休息。齐雪辰的话越来越少了，他一个小时里也很少说几句话了。他似乎喜欢了睡觉，但他没有闭上眼睛，他说他怕闭上就再也睁不开。
第二天的中午也到来了。薛玟琦二人的身体已经越发虚弱。她们需要一个更安心的睡眠，也需要一份可以真正吃下的饭菜。
她依然没有看到避难所。
“姐姐。我想一直陪着你。”
终于忍不住睡意的薛玟琦在梦中听到了这样一句话。
她被惊醒，连忙看向身旁睡着的齐雪辰。
他闭着眼睛，却再也不动了。
她失声痛哭。
然后。
突然开始咳嗽。
这是…
什么？
血。
“醒醒。”
在恐惧和绝望中她突然听见男子的声音。
分明听见这喊声来自面前，但是她看不见面前有谁。
“醒醒，醒醒。”
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声音大概是来自一个青年男子，她曾经没有听过。
“影诀·蝉鸣。”
男子的声音。
然后是知了的叫声。
再然后薛玟琦看见有什么黑色的影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刹那间冲向了自己把自己包裹住。
那影子蒙住了她的眼睛，然后又突然散开。
她听见了什么破碎掉的声音。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然后又逐渐清晰。
一个穿着黑袍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看到自己的苏醒，他的嘴角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上扬。
“还好你没有被侵蚀。”
薛玟琦的头脑是空的。她并没有弄清现在的情况。她只感觉自己在一瞬间已经不再感觉身体像之前那般虚弱了，至少她确实已经不再咳嗽。
她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在天赫山山腰的小溪边，齐雪辰躺在自己身旁，眼睛紧闭。
“是镜。”黑袍男子发声了，“现任的冥瞳继承者在镜象界的修为很深，其中有一式幻术会让踏入某处的人陷入虚设的镜之幻象，在这个世界里他们只能看到自己经历过的的东西，并在无限的循环中时刻被幻术侵蚀，一个接一个的丧失战斗力。”黑袍男子看向地上失去呼吸的齐雪辰，“抱歉我来晚了没能救得了他。”
薛玟琦依然没有说话。她心中的悲伤与害怕让自己很难在这个陌生人面前启齿说话。
“避难所在山脚。它不会很难找到。冥道院的袭击，确实是很过分，无辜人所受到的飞来横祸本来不应该存在的。”黑袍男子似乎话没有说完，但他转身离开时并没有多看薛玟琦一眼。
“等一下！”薛玟琦终于喊出声。
男子没有回头，脚步却放缓了。
“你是谁，为什么救我？”
男子听到问题后恢复了原速。
“冥道院一员。”
黑袍男子突然浑身被阴影所笼罩，一瞬之间竟似液体一般渗入地下。薛玟琦心中的波澜久久未能平息，直到她意识到自己回到了现实。
而现实中的疼痛和之前的环境中几乎没有差别，或者说，她知道这是现实后感受到的痛楚更加深切。
她的弟弟确实是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她哭了起来。
她哭的声嘶力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