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店主的命令,王南和另外一个伙计齐声叫道:“是!”然后拉着张洪便往后院走。
张洪如在梦中,脑中嗡嗡地响:“我是不是要死了?他们为什么要杀我?”身子如软泥一般,完全使不上劲,任由两个伙计拖着。
正在此时,店外突然马蹄声响,一个粗壮的声音响了起来:“店家,打酒,打酒!”话音还未落,马蹄声已止,人已闯进了店堂。
小二徐春急忙一回头,见一个身披鲛鱼皮战甲、腰悬四尺铁剑的三十岁军汉走了进来,小二徐春见这军汉装束不凡,不敢怠慢,急忙冲过去,点头哈腰地问到:“好嘞好嘞,打酒打酒。军爷,您要打什么酒?”
那军汉赶路而来的,满头大汗,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从怀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牛皮袋:“什么酒?自然是最好的酒,快快打来,我家主人急着要喝,我足足行了四十里路才遇到店家,可把我急坏了!”
“是,是。”小二徐春随口应付着,他见牛皮袋套上以光彩夺目的赤漆描满云纹,又用金丝线刺了一只生动的大鹏神鸟,大鹏神鸟之目由是一颗孔雀石点缀,这酒袋上无论是赤漆、金丝线还是孔雀石,每一样都是华贵之材,可想其主人身份何等尊贵。
小二徐春讶道:“我只当这世上只有齐国才有这等稀罕之物,没想到咱们荆国也有!”他虽有奉承之意,可这赞叹也倒是实心。
那军汉听了反而不悦:“岂有此理?难道只许他齐国有,不许咱荆国有?你这小小的荆东人真不体面。”
小二不敢再言,连忙把手在衣服上反复擦了擦,接过军汉的牛皮袋,高声唱道:“上本店最好的稻酒——”
一个伙计赶忙接过牛皮袋去打酒,只留下那高胖伙计王南单独拉住张洪,那王南生怕张洪出声,用手紧紧捂着张洪的嘴。
张洪见来了军官,仿佛遇到救命稻草,疯狂地挣扎,拼命用牙去咬王南的手掌,王南手掌甚肥被张洪一口咬住,疼得忍不住嚎了一声。
军汉这才仔细注意起店内情况,只见一个高胖伙计擒着一个衣着破烂的十二三岁的戴孝男孩,便喝道:“干什么呐?!”
小二徐春满脸堆笑:“军爷,这小子吃白食,我们把他拉到后院教训教训,您不知道,我们荆东总遇到吃白食的。”
军汉听了小二的解释,转头扫视店堂中的食桌,见只有一张食桌有个空碗,地上有散落的菽饼,此外无任何正经的饭菜残羹。又见小二与伙计面色慌张,似有事故,军汉登时机警起来。
军汉从怀中抓出一粒银子,按在食桌上,喝道:“这粒银子,把我的酒钱并这小子的饭钱都付了,他现在不欠你家店钱了,让他过来,我要问话!”
徐春却不收银子,挤着苦笑道:“军爷,您打小店的酒,是给小店面子,小店怎能收您的银子?依我说,这等吃白食的小人根本不配与您说话,您何必理会他呢?”
若是寻常店家见到这粒银子,早乐得合不拢嘴了,可这小二居然推辞不受,军汉越觉不对,疑心大起,料定其中必有不寻常之事。
军汉欲探明缘故,故意发作,猛地抓起那枚银子,冲徐春脸上掷地去,徐春的额头登时鲜血直流,起了个硕大的鼓包。
军汉佯怒道:“他不配,你就配了?你是个什么狗东西,也敢违爷爷的命令!”
徐春痛得蹲在地上,捂着额头“哎哟哎哟”嚎叫不停,打酒的伙计见事闹大了,急忙跑去了后院叫帮手。
店主连忙奔过来拱手道:“军爷勿恼,军爷勿恼,恕在下眼生不识得军爷,敢问军爷所仕何处大营?”
军汉左手一把揪住店主的衣领,怒道:“凭你这黑店店主,也配问爷爷的军长?你这黑店害死多少人命了,从实招来,否则爷爷一拳打死你!”
说着,军汉举起了右拳作势要打。
店主急忙摆手讨饶:“军爷莫打,军爷莫打,在下与爰陵县扈无癖邑令是至交好友,咱们有话好好说便是!”
军汉一惊之下,揪住店主衣领的左手不自觉松了些。
军汉疑道:“你这个小角色,如何与堂堂扈邑令是至交好友?”
店主笑道:“嘿嘿,军爷看走眼了,在下可不是小角色。莫说爰陵县邑令,就是延陵县、御儿县、句无县,甚至会稽城的邑令,都不敢不卖在下的面子。”
店主说到的这些县,均是荆东大县,军汉听了惊疑万分,还恐是荆东有势力暗中谋反。可当店主说到会稽城时,军汉登时哈哈大笑:“原来是个狂徒,那会稽城的范邑令是我老友,我前几日刚与他吃过酒,他是什么人我能不知吗?你诓错人啦,我去你娘的罢!”说完,军汉一拳将店主打出,那店主登时摔翻在地。
军汉又转身冲抓着张洪的王南走去,王南见了吓得立刻松开了张洪,哆哆嗦嗦地往后退。
军汉喝道:“你这厮想对这个小孩干什么?老实说!”
王南叫道:“爷爷饶命,我们绝没想杀他!”
军汉转头怒瞪店主:“好你个千杀的黑店,谋财也就罢了,居然还害命,竟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这时,后院传来群汉的叫声:“哪个不识好歹的找死来了?”、“别让他跑了!”
方才的打酒的伙计领着近二十余个贼汉从后院涌到店堂,大部分贼汉手中皆有刀棒武器,气势汹汹地冲入店堂。王南见来了帮手,顿时有了底气,指着军汉嚷道:“就是这厮!”
这二十余个贼汉立时团团围住了军汉。这二十余个贼汉显然是黑店的打手,有几个人衣衫不整似是刚睡醒的模样。
店主一声冷笑,拍了拍身上的土,悠悠道:“荆国谁人不知‘荆国好汉数荆东,荆东好汉数永安。’呵呵呵,不瞒你说,我就是永安山的四大王徐静。军爷,整个爰陵县可没有人敢像您这般大胆呀!”
张洪听到此处,恨得双目喷火,也登时明白他们为何要害死自己了。
军汉听后却笑道:“好汉?你们这群杂种要算好汉,猪狗也能逞英雄了!”
徐静脸色一沉,阴森道:“你虽是军士,但本大王就此把你料理了,又有谁人能知?”
军汉道:“且慢,你说你与扈无癖是至交好友,可是真的?”
徐静道:“自然是真的,扈县令与我喝过酒,还想请我当他的县丞呢!”
军汉心中疑惑万分:扈无癖终究是董相邦的弟子,再不济也不能与黑店有染吧?
军汉又思适才店主提到许多大县,一个可怕的念头跳上心间:君上近几年心疾加重,莫非荆东果真有人趁机趁暗中谋反?而此客店正是他们联络的据点?
想到此环节,军汉神色大变,额头布满密汗。
徐静见军汉的如此神色,只当他是怕了,冷笑道:“军爷,本大王不管你是谁,今天你是非死不可了。”说着,徐静回头给众贼寇使了个眼色,便步步后退。
军汉哈哈大笑,狂道:“爷爷纵横半世,居然被一群猪狗轻视了!”
话毕,军汉两双巨掌拨开围住自己的众贼,直取徐静。
那徐静没料到军汉会突然发难,更万万没料到这军汉能如此轻而易举地从包围中突出来,当下呆若木鸡,一步都没来及的跑,便再次被军汉擒住。
众贼汉见徐静被擒,谁也不敢妄动了,生怕军汉一急伤了徐静性命。
徐静惶恐之际,连忙拱手祈求:“军爷,有话好好说!”
军汉怒道:“你以为我要拿你当人质?呸,你也够格?”军汉先前的怒是佯怒,此时是真怒了。
只见军汉将徐静抛到空中,双拳发劲,直捣徐静嘴鼻。徐静脸上挨了这一圈,身子不由地在空中旋转一圈,砸碎在一张食桌上,后脑朝天,脸面朝下重重摔在地上。
“徐大王!”众贼汉齐叫。
徐静艰难地抬起血污之脸,咳嗽不止,呕出三颗红色门牙,苦道:“宰……宰了他!”
二十余贼汉怒应道:“是!”但他们已知军汉是劲敌,丝毫不敢分心,紧紧地盯着军汉,做好搏斗的架势,竟谁也顾不得去扶徐静。
军汉伸出双掌,嘿嘿喊道:“鸟贼人,你们一齐上吧!”
众贼汉见军汉身披鲛鱼皮战、腰中悬剑,威风凛凛、状如天神,一时间谁也不敢第一个上。
徐静勉强站起,一手撑住墙,一手捂着血嘴,叫道:“谁……谁杀了他,赏银……五两!”
“闪开!”高胖伙计王南想赚这笔巨财,便抓起一张食桌朝军汉掷去。王南身材高壮,气力也甚足,这张食桌力道甚猛。
军汉毫不慌张,一个起跳,竟踩稳了食桌,立于桌面之上。
此时军汉居高临下,环视众贼,几个贼汉又抱起酒架上的酒坛朝军汉砸去。军汉仍不闪躲,出拳就打,酒坛破碎,登时店堂内酒香四溢。
军汉叫道:“可惜可惜,原来黑店的酒是这般待客的!”
王南见两次投掷均不中,便叫道:“兄弟们,围住他劈呀!”
众贼汉又进前一步,将食桌围得更紧,十余根刀棒纷纷举起,往军汉身上劈去。王南以为这招下去军汉必死,心中得意起来:“刚才是桌子,让你侥幸躲过,现下可是刀棒,嘿嘿嘿……!”
眼看刀棒要劈到军汉身上,可那军汉突然纵身一跃,竟足有两丈高!
这一跃径朝王南扑去,这一扑如猛虎下山,雷霆万钧。王南正洋洋得意,忽见军汉飞天而来,心中大惧,掉头就跑,军汉单伸左手去抓他。
那王南突然来了个“泥鳅翻身”,举起右拳就往回打。
军汉见他胳膊肘后拉,便已猜到他要转身打拳,提前将左手撤回成掌,举到预料他拳头打来的方位。
果然,那王南的右拳仿佛是故意塞进军汉的掌中似的,被军汉牢牢锁住。王南挣脱不得,又举起左拳奋力向军汉脑门打去。
军汉仍不使右手,抓住王南右拳的左手猛得便画了个长弧,又抓住了高胖伙计的左拳,呈一手抓二拳之势。
这下好了,王南的两只手都被军汉抓住。王南的肥手虽大,可军汉的手更大,无论王南怎么挣脱都挣脱不开,王南尖叫道:“你们发什么呆,上啊!”
众贼汉举着刀棒冲将过来,军汉左手抓着王南双拳,右手突然抽出腰中那柄明晃晃的铁剑,一连串的刺、斩、挥、削,单手将一干贼汉们打退,还刺死了五六个贼汉。
王南和众贼汉连军汉的剑招都没看清楚,就折了五六个兄弟,心下大骇。王南吓尿了一裤裆,膝盖一软,口中讨饶:“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人真服了!”
军汉骂道:“你这欺软怕硬、贪财惧死的小贼,老天白把你生得高高壮壮,看我断了你的狗爪!”
军汉突然大叫一声,左掌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骨裂响声,高胖伙计双拳竟被军汉左掌捏碎。军汉又用力一甩,竟将身材如牛似猪般的王南抛了出去。
王南摔在地上,拼命嚎啕,两只血肉模糊的大手如沸水煮烂的鸡爪似的垂在腕下,早已看不清是五六根手指,还是七八根手指了。
众贼汉吓得连连后退,嘴上兀自强硬:“你伤了我永安山的人,我们永安山定饶不了你!”
军汉听了此言哈哈大笑:“永安山算什么?爷爷我从来就是荡寇杀贼的!”
徐静颤声道:“你到……到底……到底是何人!”
军汉斜眼看着徐静,冷笑道:“好,今日就让你死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