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这是钟摆的声音,也有人说这是命运的声音,因为命运更加钟摆,在泯灭之中左右摇晃,敲响人类对于危机的警钟。
锡拉星上的战事钟再次被敲响了。
锡拉星在经历了千年的战火后,人类终于停止了相互的战争,并不是因为他们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而是因为此时他们共同面临着噩梦般的敌人。
在“事变日”那天,大量神秘的兽族从地底毫无征兆地一涌而出,仅仅当日,锡拉星上就有四分之一的人类被夺走了他们最珍视的东西——生命。
人类随即团结起来,整顿军队开始展开全面的反击。可是长达八十年的人类内战——“钟摆战争”,使得人类的力量大不如前,仅仅白驹过隙,兽族就占领了大量的军事要塞和重要城市,像蝗虫一般对着人类文明发起总攻。
纵使伊姆能源能维持人类的能源供应不绝,坚壁清野退守高地的人类维安政府联盟也依旧明白自己难逃一死的命运。与此同时,作为另一派人类军事力量,独立联盟也被迫撤到海上,和兽族进行着周旋。
因此,维安政府联盟的会议通过了使用大面积卫星杀伤武器的决定,打算和兽族鱼死网破,这一决定造成的结果便是90%的行星表面被烧成焦土,来不及撤离炙烤区域的平民也化作一座座灰烬雕像,造成了惨烈的牺牲,但同样打退了兽族猛烈的攻势。
当人类为这一丝微弱的胜利感到欢呼之时,却惊奇地发现,兽族利用藏身的地下洞穴躲过了这毁灭性的打击,纷纷从地底爬出来,继续积极的进攻。不过兽族的猛烈进攻经历了黎明之锤的洗礼,也是损伤惨重,使得这场战争将演化为一场艰苦的持久战。
战争,从那时起,才真正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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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变日五年后。
“人类同胞们...这里是维安政...我是普莱...考。”维安联盟政府主席,普莱斯考在广播另一头缓缓说着。
寒冷悲凉的深秋,在满目疮痍的伯利镇里,一队人类士兵坐在一个外壳已经老旧到发黄的收音机旁,围着被寒风刮过微微摇曳的火堆,默默无言地听着从维安政府首都艾拉菲传来的广播。
这群肤色不同,信仰不同,军装不同的人能和谐地坐在一起,在五年前,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人类停战之后,纵事变日前,那短暂的平静,也只短短持续了六周,地底下那不为人知且丑陋残暴的兽族就向人类文明发起了蝗虫般的侵袭。
这些本来以为可以享受太平日子的人类士兵,又得披上戎装,再次重归前线,不过这一次,他们的目的显得更为崇高——为确保人类得以繁衍而战。
就似乎是命运的戏弄,原本战场上的仇人变成了一同抗敌的兄弟,原本手中尖锐的刺刀,已经变成了互相传递的水壶。人们只能相互依存,如果这时的人类还不团结,那么唯一的结果,只有毁灭。
普莱斯考的声音夹杂着大量信号杂讯的白噪声,断断续续地传入围坐着的士兵的耳朵里。虽然听着很吃力,但是大家都努力地在听,涓滴不漏地听着这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希望从中能听到那么一点和战况有关的内容,但是普莱斯考和往常一样,只字不提。不过士兵也都习惯了。
“曾经的战争,我们都知道在为什么而战,没有谁对谁错,只有利益至上。但是我们一直在寻找...这场战争的...意义是什么?”
在声音卡顿的片刻,一位手里玩弄着空水壶的士兵戴着他厚重的头盔摇了摇头,合金头盔遮盖了他的面孔,只有两个发着蓝光带着科技感的眼睛在头盔上亮着,他无精打采地叹着气,对着旁边的战友说道:“有什么意义?我猜只是为了活下去。”
似乎是能听到他的回答,普莱斯考继续说了下去:“是活下去...团结...起来活下去。我们生在一个非常糟糕的年代,甚至比过去的八十年还要糟糕...
回首过去,是什么让我们互相认识?战争。是什么让我们互为战友?还是战争。我们前方也许依旧没有光明,但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能看到阳光,我们绝对不允许步入黑暗的深渊,这就是我们为之奋斗的。
也许对于那样丑陋不堪但和我们一样拥有四肢的兽人,我们应该感谢他们,是他们再度把我们的联合载入史册,是他们让我们结束了内战,让我们想起了团结一致的美好时光。”
疲惫不堪的士兵们互相对视一阵,即使看不到面容,也似乎都能看到对方沉重的头盔下露出的苦涩无奈的笑容。
“对于使用黎明之锤的做法,我深感歉意,但是既然时代的悲歌...在...召...”
突然,似乎是关键时刻,这摇摇欲坠的收音机果不其然歇菜了。
“我来搞定它。”
一位身材高大的人类士兵,威廉·史密斯穿着维安黑色与蓝色相间的战甲快步走了过来,就是像他这样的技术兵,也不得不拿起武器穿上战衣,以防备兽族的突袭,它们似乎无处不在,尤其是那群无孔不入能像猴子一样爬上爬下的兽族苦役兵。
威廉一头黑色的头发裸露在外,他并没有戴上坚实的头盔,取而代之的是围着额头沾染着鲜血的白纱布,同时吸引众人眼球的,还有他脸上那道被火烧伤的触目惊心的伤疤。
然而,在他赶到收音机旁边之前,那收音机就已经开始起火自燃,逐渐消失的尖锐噪声和渐渐燃气的白烟宣告了它的终结——比这里的大部分死去的人都去的显眼。
威廉冲着众人一耸肩,一脸无辜,“看好!这次我还什么都没动。”
“你能搞定吗?搞不定的话你还是杂种!”之前那名讲话的士兵喊道。
一阵欢声笑语在满座之间传开,压抑的气氛似乎因此得到了缓解。
“行了,散了散了!休息时间结束了!等我把它修好或者再找一个,你们再围过来听晚上催眠节目!”威廉挥挥手,示意人群散开。众人一哄而散,回到自己的岗位,留下单独几个伤兵和医护兵围在旁边,当然还有一些换班休息的人。
“口才好的!再去劝劝那帮冥顽不灵的游民!我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了!”不知道是谁在所有人起身的时候喊了出来,众人只能希望没有让那些游民听到。
游民,就是因为憎恶维安政府使用黎明之锤的行为,在贾辛图高原以下苟活下来的难民。因为抱团取暖形成了一定的军事力量,所以不听从政府的安排,而是选择在高墙外流浪。
在应对贾辛图人口越来越少的现在,政府就是希望他们能重归政府的怀抱,但是目前来看游民们对这一请求“敬谢不敏”。
我们故事的主角,身体略显瘦弱的白泥利·泰勒也留在火光旁边,并没有像其他换班士兵一样就算睡不着也是闭着眼睛。
他则是脱下了自己崭新的战术手套,摆放好擦得锃亮的MK1突击步枪,洁净的双手一手拿着笔一手拿着一本棕色外皮的笔记本。
全然不顾马上舔到自己那白嫩双脸和整齐的金色长发的火舌,专心在自己棕色的笔记本上记录着,至于他在写着什么,两天来都没有闲人去翻看过。MK1突击步枪上的刺刀在火光照耀下明晃晃的,就像白泥利的眼睛一样。
而一旁别人的MK2骑兵突击步枪上所装配的链锯,却早已经被血垢遮盖了锋芒。
这时的他可能还没意识到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周围的人会怎样陪伴他一直走过风雨,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被拉到前线曾经的文职士官而已,即将被扔到战场的熔炉里重铸,当然,他首先得活下去。
“小白脸,小心和我一样脸上留个疤。”威廉举起一根指头挥了挥,警告着白泥利。
“皮囊很快就会消失,但是文字会被千万人传阅。”白泥利虽然这样回答着,但还是把身子往后靠了靠,“大家都应该记录下来,留给我们的后人,至少让他们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我认为刚刚普莱斯考主席说得很好。”
作为维安这种高度集权的政府,文职洗脑是必要的,白泥利还好,中毒不深,所以他旁边的这些人正努力地把他拖离幻想乡,带入“现实”。
威廉缓缓蹲下来,检查着停止燃烧的录音机,一面对着收音机露出乐观的表情,一边不屑地回复着白泥利。
“你怎么确认最后活下来的是我们,而不是那群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兽人?”
“我不能确定...”白泥利思索了片刻,“总不能抱着负面心情吧?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
“那你继续用你那宝贵的休息时间写下那些狗屎东西吧,给你的子子孙孙看,反正我是不会看的。”说着,戴上护目镜,低下头着手去忙他的事。
威廉其实并没有打击这个没开过几枪的文职人员,而是让这个小伙子继续活在宣传部他们所宣传的美梦里,然而威廉心里很清楚,连这么一个文职人员都要被迫调遣为战士,那战况就显而易见了。
不用跟他点明,反正很快他也会明白的。
就在威廉戴着隔热防火的战术手套取出收音机短路的电池时,熟悉的玛科萨狙击步枪的枪响声贯彻云霄,使得所有人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这已经成为众人脑海中一种另类的警钟了。
“兽人真就不休息...鬼知道还要在这天煞的莱恩待上多久,那群游民什么时候能懂一点道理?”一名闭着眼睛的老兵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这个头发花白,胡子拉碴,身材高大但不修边幅的老兵,就是亨利·哈里斯中士,一个在钟摆战争中功名赫赫的老兵。外人认为他为人处事实在不够圆滑,所以到现在都没得到晋升,不过只有他和他的队员和朋友知道其中的内幕。
但从亨利的眼中,似乎依旧可以看到往日光辉时刻的简单、坚毅、沉着,这是一位完美打造的高素质战士,这点从没有别人质疑过,无论何时,他都能带给战友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安全感,尤其是白泥利,似乎只要在他身旁,没有什么战火能打退他的热情。
亨利随即站了起来,目光盯着一栋为数不多的高楼楼顶,把右手食指和中指两只手指摁在右耳朵上,通过战术手环询问着情况——说白了就是无线电。
不一会,楼顶上的狙击手传来了通讯器特有的电音般的声音,不过显得格外冷淡:“中士,没问题,只是一支规模很小的兽族小队,我已经把他们撵跑了。”
为什么众人敢在这么危险的地方放松地听着艾菲拉传来的广播,全是托霍尔德·伍德的福。
这位潜藏在暗处的狙击手一直在观察着围墙外兽族的活动,在战场上,他是不可多得的神枪手,因为每次都可以在千钧一发之时挽救队友的性命,所以被众人戏称为“守护天使”。
可此人性格孤僻,不爱言语,甚至宁愿打架斗殴也不会在酒吧同战友喝一杯酒。战场上就算是不得不下来领取物资,也是带着那双眼冒着蓝光的头盔,刚好把他的面孔遮的严严实实的。
没人知道他的爱好,没人知道他具体的年龄,只知道他扣下扳机的果断,和那双敏锐过人的鹰眼。
部队中除了上级以外,只有威廉、亨利知道霍尔德本尊长什么样子,几乎没有人真正见到他的面貌。白泥利一直想见见他,把他的想法记录下来。
“我的笔记本上需要有着像他这样神秘的内容...”白泥利心中这样想着,却每次提起这个请求都被无情驳回。据那些活过事变日的老兵说,霍尔德尤其讨厌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文职人员,似乎是印证了他们的说法,霍尔德总是很鄙夷不屑地将白泥利推开。
但霍尔德似乎有时候对谁都是这样的。
因为头部的擦伤和突然过度的紧张,威廉感到一阵头疼,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手里握住还有些燃烧的电池,让它自己慢慢地在掌心中烧着,此时黑夜中的他就像抓住了一个绚丽的火球,另一只手像亨利那样摁住耳朵:“下次开枪可不可以提前说一声?”
但是这次,霍尔德没有回话,威廉以为是这个家伙怪病又犯了,所以对着火堆旁的二人露出自讨没趣的表情。
“小白脸,看到没,不用伤心,他不是针对谁。”
说着,威廉把燃烧殆尽的电池扔在了地上,“就像这种短路的电池,要等它自己的怪病彻底烧完之后,才能好好说话。”
“威廉,你还在吗?”霍尔德的声音突然意外地出现在了通讯频道内。
威廉也感到非常意外,一般霍尔德主动说话肯定没好事,赶忙把双指摁在右耳上,接受着通话的讯息。“我在,什么?”
“那支兽族小队没有走...等等...干你老...“
一次呼吸的时间后,霍尔德并没有再回话,而是直接拉响了整个营地的警报,并且众人的耳畔又响起了枪声。
亨利把脸沉了下来,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涌上心头,此时黑夜的天空十分阴沉,仿佛要把整个小镇吞噬了一般。赶忙把双指再次摁在耳朵上,“怎么了?”
通讯器再次响了起来,平日里众人习以为常沉稳的语调再度传出,霍尔德的声音总能带给队友一种无形的安全感,就似轻轻的微风包裹着他们一样。
“那可不是一只小队,之前只是一队侦察兵,对方大部队至少不下一百人......这不应该呀……”
亨利心说不好,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城镇防御工事并不健全,甚至很多地方都没有聚光照明灯,如果遇到夜行蝠,最多只能点起火堆留在原地成为活靶子。而且这里一共的正式士兵只有三十人左右,也只有不到一半的人装备MK2骑兵突击步枪,游民武装也肯定不会帮他们。
“我...“白泥利拿起自己的MK1突击步枪,戴上了自己依旧光亮夺目的黑色头盔,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放在了战术腰包里,正准备和亨利以及他们小队其他队员一起疾步赶往镇口,却被亨利拦住了。
“二等兵!别跟过来,免得我碍手碍脚的。”亨利简单直白地说道。“如果你真的文采很好,那就用你那金口玉牙的本事再去劝劝那帮石头一样的游民。告诉他们这里真的不安全!”
“是,长官!”白泥利似乎感觉到自己使命一般的任务,郑重其事地敬了个礼,将步枪背在背后,穿越残破不堪的废墟,向三百米外的游民据点快步而去。
但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亨利为了把这个年轻人支走。
威廉拿出自己的纳许散弹枪,娴熟地上着子弹,随着空中一道优美的圆弧和“卡擦”一声悦耳的金属鸣叫,他轻轻向白泥利撤离的方向一歪头,脸上挂起一丝诡笑。
“莱恩,伊莱贾,你们两也想跟着去吗?”威廉开着玩笑的声音问道在火堆旁穿戴盔甲的两位士兵。“不想就把你们两的屁股挪快点,我们还有兽族要杀。”
莱恩和伊莱贾对视一眼,呵呵一笑,显得极为自信和不屑。
通讯器里这时又传来霍尔德的声音,卡顿的声音说道:“好消息...中士。”
“我倒是想听听,这种情况下还有什么好消息,人数已经一比三了。”亨利给步枪上了链锯,检查完子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饶有兴致地听着霍尔德传来的情报。
“我没有看到夜行蝠,而且对方看着对地形也很不熟悉,可能只是误打误撞来到这...”
谁知话音未落,霍尔德头盔下的眼眸猛地一缩,此时围绕在脑海里的,除了他所观察到的情报以外,还有血流不止向大脑发来警告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