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孤单的年轮寂寞地旋转,安安静静的扼杀着斑斓的年华。他们,一群单纯的学生,抓不住荒唐的童年,匆匆地逃到中学时代。而这个垃圾的学校,却像是一颗矮矮的坟墓。用全区最吝啬的升学率,绞杀着他们脆弱的明天。
破烂的门窗,黄沙的操场,肃杀的旗杆……狼藉的校园仿佛嘈笑着他们的卑微。 老师说:这里是天宝中学,一所社区中学!也就是说在我们之上还有镇中学,区中学,市中学。也就是说你们很差!唯一办法就是努力考一所好的高中!这些冰冷而坚硬的词语,在那些年青心中,撒下一把把荆棘的种子。
那一群悲伤的男孩和女孩们,喜欢抬头仰望。可是一眼看去,除了被北风吹得锋利而寥远的天空外,再也没有一丝希望。
开学的第一天,07级1班教室哀悼似的寂静,一声声零零碎碎的高跟鞋敲地的声音切割着单薄的世界,走来的是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秦响,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单身。二十出头的芳华, 就被文学的锋芒陶冶出高贵。这样一个老师,连学生都忍不住八卦。
她站在讲台上,凝望着下面的一切出神。“你们有理想吗?谁想考高中?”
底下相互张望,相互打量着彼此诡异而无趣的眼神。然后桌面上才惶恐的生长出一支支颤抖的手掌。像一方方坟墓的石碑,僵硬地凝固在那里。让人不安。
“那好,有谁想考重点中学?”。
那句话顿然穿破了他们心灵深处最柔软的防线,伴着他们虔诚忏悔一样的垂头。那些石碑顿然而义无反顾的崩塌下去,残留了稀疏的几个手掌。孤独的狰狞在抽走空气的世界里。
她凝视良久,一言不发……
“桑恒!你的理想是什么!”
“渝北中学!”
渝北中学是渝北区最好的高中了,桑恒斗胆说出来,也引来一群惊异的表情。
但桑恒就是这样一个孩子,不自量力而倔强的孩子。
那个夏天,校园里香樟树的气息穿破忧伤的青春。傻傻的桑恒为不可预知的将来傻傻的奋斗着,他是一个明媚而单纯的孩子,喜欢看书,喜欢学习,喜欢过简单而乖巧的生活。
他也爱他在这个季节里缘遇的同学们……
他的同桌邹晓破,一个略有神经质的女生,喜欢趁桑恒不注意在他背上贴“我是木头”的小条,喜欢在桑恒埋头苦干的时候,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吹泡泡糖,喜欢在桌上划出粉笔的疆界,把桑恒困在不足二十公分的领地里……傻傻的可爱的小女生。
云和,学习委员兼体育委员。细长眉宇,凛冽鼻弓。配着那副独特深邃的眼神,形成绝对的少女杀伤力。
黑泉,难忘那抹幽郁的颜色,永远游走在糜烂的氤氲里,永远徘徊在挣扎与孤寂。这样一个生灵,从来没有人看见他仰望天空的瞬间。
屠凡,历史老师的儿子,我们的班长,肩担着教学世家的牌坊。习惯莫名其妙的泪流满面。
还有,还有……那些可爱的同学们………
已是夏末,这个惨淡的季节终于要拖拽到尽头。白寥寥的阳光柔软地渗过玻璃照进教室,使得同学们愈加臃懒。历史老师病蔫蔫的声音,像是婴儿的呜咽,在拥堵的房间里跌跌撞撞。两支风扇在教室最前端相对笔立,一边麻木的旋转着脑袋,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摩擦声。邹晓破没有听课,只是凝视着桑恒单调而重复的动作,抬头,垂头,做笔记。像是一个机器一样一丝不苟。最终使得晓破坏坏地,无所遮拦的傻笑起来。“喂,呆子,做头部运动那?哈哈,丑人。”
书写笔记的桑恒转过头来,凝视了晓破一眼,还给了她一个严肃的表情。
晓破有点失措。“呃……木头,你……你想造反了不是?”
“思想有多远,你就给我滚多远。”
晓破仿若被冰冻一样的杵在那里,三秒钟过去,才眨了眨眼回道:“哟呵!你这小木头桩子,姐今儿不收你,有违天理。”
桑恒瞅了她一眼,微笑着轻轻点了几下头,转过头去继续做他简单而反复的工作。
这种高调的不屑和藐视,迅速战胜了晓的骄傲。她彻底傻眼了!难道这该死的木头故意找抽?心里嘀咕着。
于是她生气地呼了两口气,拣起桌上的自动笔,狠狠把头甩过去对着桑恒:“喂喂,小木桩子,你装哪门子的逼,今儿个姐姐……”
话音未落,却看见桑恒稍略傻气的微笑绽开在嘴角,伴着他那独特微喘的笑声。
晓破再次坠入茫然,面前那点收敛得闪烁的笑容,如此诡异。甚至让他有点恐悚。但却又不得其解,只有呆滞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来:“你……你……哎呀,你笑毛啊你!姐送你上西天也不用如此高兴吧!”
她还是一骨碌的将这些话扔了出来,却像复印一样,把整个教室里填充满这种低沉的笑声。她听见洪流般的窃笑似乎要淹没自己,才惶若明白了什么,急速的回头,接而顿时变做一尊僵尸,皮肉分离的冷笑凛冽在那张曾经骄傲的脸上。“呃,嘿嘿,老师……”
钟声低回婉转地敲响,放学的信号萦绕在狭小的校园。桑恒挎着书包,踏上单车,准备回家去,傍晚已没有残酷的温度,那片葱葱郁郁的法国梧桐,默立在凉爽的晚风中,显得寞落而悲伤,桑恒骑在车上,衣角啪啪的掺着轻风,俊秀的轮廓浮现在凄冷的天空下,格外简单清澈。
叮叮叮……一阵清远的铃响震动在耳旁,桑恒回头看去,一辆粉色的单车载着一个长发的女孩。“嘿,桑恒!”
桑恒不禁张大眼睛,现出不解而置疑的神情。“你是?”
同样的表情绽放在另一张单纯可爱的脸上。
“你不认识我?”她微笑着摇摇头。“我叫蒙单单。”
“不是,只是没把人和名对上号,对不起啊。”
“没事!贵人多忘事嘛,呵呵”蒙单单美丽的笑着。
桑恒只有皮肉分离她看着她僵硬地笑起来。“呃……得了吧。”
“呵呵呵……”接着一阵清纯透明的的笑声又飘了过来。像丝线一般温柔。“你是当之无愧,班上数一数二的成绩,隽丽曼妙的文采,和无可挑剔的相貌,惹人心动,又招人嫉妒。”
听到这话,桑恒的车不由侧拐得厉害,他手臂暴涨着青筋,厮咬着痛苦的表情,才费力给扳过来。“呃……看把我给累的,以后少说点恶心的话,幸好没吃晚饭!”
“啊,不敢,都是由衷的,由衷的,呵呵。”
桑恒只是瘪了一下嘴,专心的踏着车。
蒙单单见没有回应,开始安静的偷笑起来。风吹起她的秀发,飞扬在空中,被残缺夕阳描上一抹璀璨的金色。
两人就在夕阳里穿越,金黄的光越来越稀薄,取而代之的黑色慢慢吞噬着他们清澈的轮廓,而简单的笑声却散落一地。
直到分路的岔路口,蒙单单才停下单车,把被风吹乱的头发缕到耳后。“唉,帅哥,我要走左边了,跟你说话真开心,还很幸运,没有被老师逮呢,不像晓破,可怜死了,还在被批吧估计……诶,真想走陪你走右……”
“什么,你说什么,晓破还在学校,你怎么知道!”
蒙单单顿时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问题怵呆了。“我……我……我走的时候路过办公……”
突然桑恒像一阵风扫过她的身边,朝着灯向夜幕里飞驰而去。蒙单单惊讶的喊了声:“你要上哪?”
桑恒依然飞速的踏着车,简单干脆的甩出一句:“回学校!”
随之身影越来越模糊。
蒙单单看着逐渐渺小的身影,僵硬的凝固在那里。昏黄的路灯光笼罩着她孤单的身体,冷清寂寞。
桑恒在夜里飞驰着,道旁的灯光把黑夜扯出一道道口子,行道树默立着向天空伸出枯骨嶙峋的枝干。整条路就像是忧伤的轮回隧道。看不到尽头。
桑恒想用最快的速度奔往学校。以至于头发都吹得立起来。
一会过去。他看见不远处有颗闪烁的灯光,一个人的轮廓浮在毛茸茸的光后。隐约的看不清楚。他把车开近想看看是不是晓破,不料迎面飞来一个沉重的东西,那是一个书包,自动铅笔的笔尖穿过布料在他胸膛锋利的划出一条血痕,他顿时从车上摔下去,正要看时又迎面撞来一支手电。接着是钱包,钥匙,硬币……
确定没有东西再飞过来时他才看清楚确是晓破。“你这该死的木头,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是不是,是不是!”说完后便蹲下去,眼泪也啪啪的撞向水泥地面,抽泣的声音占领了冷寂的空间。
桑恒有些麻木的望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切,晓破哭了好一会儿,眼泪都淹没脸旁。桑恒终究起身过去,蹲下去“没有!我没有!”
突然间晓破转过身来伸出双臂抱着桑恒。“木头,木头……”
面对这突如其来地拥抱,桑恒的手却不知该往哪放,呆滞地伸在天空里。
“我知道我很坏!我爸妈离婚早,我跟我老爸没娘教,没娘教!可那逼老师也不用老说啊,还骂我没教养,自己学坏了,还想误人子弟。说得真他欠抽!欠抽!”
树叶被风吹出飒飒的响声,碎碎的像是悲伤的独奏,桑恒呆呆的蹲在那里,安慰着悲伤的女孩: “你……晓破,你很好……”
毛茸茸的月光困死在了云里,时光好像停止了前进。两人紧紧相拥。
“我们还是回去吧,晓破。”
晓破脸上的泪水已经风干,只留下红肿的双眼,起身陪着桑恒收拾着地上的狼藉。
夜已经很深了,天空下起迷离的小雨,在路灯下没一颗都显露无遗。当然偶尔也会有几片飘飞的树叶,从黑暗中飘进路灯光,又划过昏黄灯光埋进无边无际黑暗里去。
桑恒载着晓破,在幽深的雨夜里穿越着,雨水把他们淋得冰冷。
“晓破,你到了。”
桑恒提醒着晓破,却没有得到回应。
“晓破,晓破。睡着啦?”
这次却扔过来冰冷刺骨的声音“我真的不想回那个家,欠抽的家!”
桑恒回头望望后面的晓破,一言不发。谁料晓破突然笑起来:“不过,拜拜咯,木头。”跳下车往楼梯口走去。
桑恒突然喊道:“晓破!”
晓破微笑的回过头。
“晓破,回家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别着凉了。”
“知道啦,木头!你也是……”走进黑漆漆的楼道口。
桑恒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然后骑着单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