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都没有试过对一个人有这样的感觉,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个会想到她,猜想她有没有调了闹铃,会不会迟到;上学的路上想见到她,尽管我们的家都不在同一个方向,我还是傻傻地想着说不定会因为某些情况而遇见;上课的时候也想她,担心老师提问的时候她的新同桌没办法给她正确答案;课间的时候想见到她,于是常常有事没事从三楼跑下一楼,假装路过;放学了也想见她,想问问她今天过得怎样?顺便问问有没有也想到了我……”
许诺的眼泪还在大颗大颗地掉着,却不紧不慢地说着,“因为,我总是想起我们是同桌的时候,你早上经常差点迟到;来学校的路上有时间就会绕远路去买你喜欢的早餐,还会给我带一份;课间的时候,你总不爱走动,但也很喜欢在座位上和同学聊天,或者观察周围发生的有趣的事;上课了就经常画画,老师提问时总是摇摇头;放学时候的第一句的话总是‘终于又放学了,今天过得怎样怎样’……那些时光我都很记得,也很怀念。现在我们分开了,我总觉得总自己的生活少了一半,我以为是我太害怕孤单了,于是遇到喜欢我的、也不错的男生后,我就尝试着进行交往,可是每次和他在一起,我都会想起你。”
向一阳抬起眼睑,眼神空空地,看着许诺,看着她说完这些她记忆中已经有些模糊了的片段,心里浮起复杂的感情。她心里记得的都不是这些。她记得的是许诺每天总是比她早到教室,每次都在她快迟到了,还空着肚子的时候,小兴奋地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早餐,然后紧张地为她掩护,让她及时吃上早餐;记得许诺在课堂上总是很认真,每到她回答不出老师的问题的时候就递给她小纸条,要是向一阳自己能答上答案,她会比向一阳还要兴奋;课间的许诺很活跃,老是给她说些搞笑的事情,逗得她笑得没有形象;放学后,许诺就会在她说完那句感叹的话后补上一句‘让我们期待美好的明天吧’。
许诺那时候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着,她都记得的。可是,她真没想到许诺也那么记得那些关于她的事。那么,这代表了什么呢?向一阳问自己,代表着她喜欢许诺,许诺也喜欢她。是的,这是确切无疑的了,可是,她的心里还是有很多‘可是’。许诺继续说,“一阳,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不然你怎么会为了我而说出了自己的秘密,怎么会画了一幅我自己也想象不出来的关于我的美好的画,怎么会在那么多同学里对我最好?所以,请你不要逃避了,勇敢些面对这个事实吧!”
是吗?是的。向一阳在想,她说得都是事实,她俩对双方的喜欢早已很明显,只是她们都把那当作对闺蜜的爱,所以,一直在假装看不见。但,现在那层模糊的膜被捅破了,她应该和许诺在一起吗?她们在一起会遇到的情况她没有细想过,因为每次想到这个问题她就觉得很惶恐,关于同志间的爱,那条路是布满了多少荆棘啊?何况之前她也没有像现在这么确定她们之间的感觉,对她们在一起的思考也从来没有深入过。
许诺把话都说尽了,向一阳还是没有回应,她终于呆不下去了,哭着跑了出去。这下,向一阳才反应了过来,也紧张了起来,忙跟着追出去,却已找不到许诺的身影了。她开始慌张,想起自己刚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时的惶恐和绝望,担心许诺发现自己和她一样后没有得到她的答复,思想会偏激。于是她发了疯地把整个校园找了一遍,可惜无果。
‘也许,许诺不在学校。’这个想法让向一阳推了自行车飞出了学校,在福州各条她猜想得到的街道狂乱飞奔,就为了找一个身影。可是,还是没有许诺的身影。向一阳已经很很累了,骑了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左顾右盼,满脑子担心,但没有一点头绪。天色也早已暗了下来,路灯把福州照得通明,她只好在路边停了下来,看着街上来往的行人,神色凝重。
这样的夜色,这样疲惫的夜晚,向一阳也曾经经历过,那是和许诺一起经历的,那时候许诺知道了她爸的决定,她很担心……向一阳终于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就是上次许诺和她爸吵架以后跑到的地方。
很久,好像又很快地,向一阳去到了郊区的那条公路上,也看到了许诺淡薄的身影在山坡上一动不动。她心里终于松一口气,缓缓停了车,缓缓爬上了山坡,缓缓在许诺身旁坐下,什么也没说。许诺于是想走,却被向一阳拉住了。
“别走,我很累了,陪陪我吧!”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许诺不忍心拒绝她,只好坐了回来。两人就那样肩靠着肩看着下面的路灯和过往车辆,沉默了很久,向一阳终于开口了,
“没想到,三年后,我们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你还是一样,哭得眼睛很肿,却还是那么可爱。”
许诺转过脸看着向一阳,她从没有听过向一阳关于她的感觉,原来她在向一阳心里是那个样子。
“诺,你说得很对,我一直在逃避,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以为我已经接受了自己,把自己和别人放到同一条线上看待,但我发现我没有。我只是接受了自己是同志这个事实,但在对待我的感情这方面,我仍然是在逃避的。我不敢表达自己的感情,不敢接受你的感情,我怕伤害了你我,伤害了所有有牵连的人。我怕有人会伤心,更怕那个伤心的人是你,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不想你受到伤害。”
向一阳淡淡地说,许诺的心淡淡地痛。她关心向一阳,可是向一阳也很关心她,她以为向一阳为了保护自己而不接受她,没想到是为了保护她而不接受她。而这个时候,向一阳也向她表露了心声,她不再感到生气,而是感到温暖。
“一阳,你担心的那些我也考虑过,但我还是愿意选择和你在一起,因为只要在你身边,我就可以很勇敢,勇敢到可以克服一切未知的困难和恐惧,让我们一起走下去吧!”
许诺的目光里都是期待的光芒,向一阳从未觉得一双眼睛透露出的光可以这样坚定、动人、甚至不可拒绝,她笑着点点头,把许诺轻轻抱住,心里满是喜悦,尽管带了担忧。两人就在那个夜晚里,那条公路旁,那个山坡上,那片星空下,确定了对方的恋人关系,也开始了她们的甜蜜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