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寄眼前这女子也不过十五六岁,然而神色沉稳,眼里有种阅尽世事的味道。
她看了泪眼婆娑的李寄一眼,竟然缓缓蹲下,伸出手来,李寄还以为这女子要扶自己起来,心下知道自己形容狼狈,正有些不好意思,谁知女子只是将自己手中心灯拾了起来。
不远处的刘卧云不知何时转醒过来,撑起身子朝她喊道:“青姑娘……有一道生魂刚跑了……烦请您用灵剑——”
那被唤作“青姑娘”的女孩置若罔闻,托着手上的心灯,指尖发出一道符咒,心灯便重燃了起来,继而对着心灯微开的竹门吐气如兰,一颗米粒大小的蓝色星粒从她嘴里飞进心灯,欢快地围绕着火焰转动起来。
刘卧云见状长舒口气,住了嘴躺倒在地。
李寄见到这般柳暗花明的操作,死灰的心忽然炙热起来,对青姑娘又佩服又感激。
“你无妨吧?”
青姑娘望向刘卧云,开口问道。
刘卧云四仰八叉,一动不动,有气无力地回了声:“累。”
青姑娘又望向李寄,李寄连忙站起来,道:“都是卧云道长出力,我也无妨的。”
青姑娘仿佛没听懂,望向那边的刘卧云:“卧云道长?”
刘卧云连忙接话道:“这小兄弟太客气,叫我刘卧云就行了。”说罢冲青姑娘使个眼色。
李寄看着这明艳动人的青姑娘个头比自己还稍稍高一些,有些灰心,完全没看到一旁刘卧云的小动作。青姑娘明白了什么,于是并不深究,向李寄道:“你是谁。”
李寄心下稍稍有些尴尬,行礼道:“我是老凤城云来阁李寄,今日奉徐管事和郁道长命陪同两位道长前来徐府搭救徐公子。”
那边刘卧云一听来了精神,酸溜溜道:“你这李寄真是奸滑,今天一直作怪耍宝,看见青姑娘貌美,便端起君子的模样来,怎么不说‘小的’只是区区‘跑堂’了”李寄本来就有些自惭形秽,刘卧云说得他更加浑身不自在,但刘卧云却不停口,又道,“……我劝你别打我们青姑娘的主意,人家天资卓绝,以后是要当神仙的。”
李寄终于愠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是见你这般无礼的我才无礼,对有礼的我便有礼。”
说完忐忑地瞟了青姑娘一眼。青姑娘并不做声,李寄不知怎的就放下心,转头瞪了刘卧云一眼,心说神仙怎么样,正好郁均让我学道,我这便去拜郁道长为师,以后比你刘卧云还要先做神仙,压你一头!
青姑娘问道:“郁均呢?”
李寄不知是在问刘卧云还是问自己,迟疑了一下,刘卧云先说道:“在徐家公子的园子,帮徐公子温养余下的魂魄,也在等我们把这逃离的生魂送回去。”
青姑娘又道:“你若无妨,这便去给徐公子还魂。”
李寄望着刘卧云,气他刚刚揭自己的短,谁知又被刘卧云嘲笑道:“你这小子看见姑娘便呆了,我们青姑娘请你带路呢,愣着干嘛。”
李寄回过神才明白青姑娘刚才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赶紧冲青姑娘再行了一礼道:“乐意效劳,青姑娘这边请。”
刘卧云在两人身后道:“谁准你叫青姑娘的,要叫青道长!”
李寄回头狠狠瞪了刘卧云一眼,起先带路去了。
刘卧云待二人走后,抬头望着这株因为剧烈挥舞树枝,现下树上已然只剩几片残破树叶的银杏。心中微微一叹,自言自语道:“何苦为了不属于自己的魂魄做到这般?”
银杏本来只是被刘卧云封镇了树精,重新修炼几十年,未来消化了寄居的生魂,依然有得道的机会,先前它用树魂冲破封镇,损了精气,聚集树魂操控树枝,又被刘卧云道剑斩断了生机,今后只会渐渐枯萎,而寄居在内的其他生魂将另找宿主,或消散天地之间。
目光越过树枝望向满天繁星,刘卧云将缠着布条的左手轻轻握紧,未愈合的伤口便剧烈地疼痛起来。运转起道家的心法,他已经开始了新一轮的修行。
不变的更强,就无法保护自己,也无法保护在意之物。
徐家走廊。
李寄取了先前放在矮苁的灯笼,带着青姑娘往徐公子的园子走。一路也不知道如何,心里总有如猫爪一般,好想说一下自己今天帮了郁道长和刘卧云多大的忙,又深觉初见便如此轻浮似乎不妥。
过了好一阵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如木头般沉默了许久。
这样仿似更傻了。他踌躇再三,鼓足勇气开口道:“青姑娘,早先听说你们在来的路上被一个妖怪耽搁了?”
青姑娘“嗯”了一声。
李寄揣测青姑娘是比刘卧云厉害的,但不知道有没有郁道长那么厉害,想要借着之前从郁刘二人口中听来的只言片语搭上话:“若不是你来得及时,我今天恐怕小命难保,多谢姑娘救命。”
然而青姑娘又只“嗯”一声算是回应。
李寄便觉得贸然开口其实失礼了,自己和青姑娘初见,彼此间有隔阂很正常,沉默也不算犯错。于是又恼恨自己孟浪。
这么沉默了一阵,李寄感觉开了口却未继续谈下去,气氛更僵硬了,正不知道应不应该再开口时,青姑娘却主动开口问道:“云来阁是什么地方?”
听青姑娘开口,李寄如闻仙音,一下轻松起来:“那是我们老凤城最大的酒楼。”
“你是酒楼的跑堂,为何来徐家帮忙呢?”
李寄心想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于是清了清嗓子道:“这就说来话长了,我且细细给青姑娘道来。”
当日清晨。
云来阁。
李寄和赵四一同到了掌柜屋前。李寄推门而入,赵四紧随其后。
三人详谈了一番赵四在云来阁贵宾层三层招呼客人的功夫,李寄对赵四能力颇为肯定。
于是掌柜问李寄道:“既然赵四已经学得差不离,今天你便出去办个事吧。”
“今天正好九仙奶奶生日,咱们三楼可忙。”
掌柜点头:“这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安排。”
“要办什么事?”
“徐家徐公子好久没来了吧,你不奇怪?”
李寄纳闷:“之前他爹要他读书,弄了几批先生教他那次他也少来,后来说是那帮酸儒本事不行,他在想法子弄走他们,我估摸着给他弄走了那些,他爹该是给他找了更厉害的先生吧。”
赵四想,有钱的徐家?莫不是老凤城巨富,在整个青州——不!整个夏国都有生意的徐家?
果然就听掌柜道:“徐老爷最近是在为徐少爷操了不少心,不过不是因为徐少爷学业,而是徐家少爷生了重病,连请了青州几位名医。”
李寄闻言正色道:“难怪最近一点信也听不到。”
掌柜便笑道:“你居然也不在意他病情如何?”
李寄手上瓜子嗑个不停,道:“他爹这么有钱都没法可想,我一个跑堂能怎么办?”
赵四听得一愣。
掌柜往后靠在硬木的椅背上:“他爹最近请来了两个‘玑天观’道士为徐公子祈福,想要你代为接待。”
李寄不免疑惑:“治病找到道士头上不算稀奇,不过为何要我接待?徐家莫非没仆役使唤了么?”
“徐家自然有的是人使唤,不过要你出面,据说是那从没有到过老凤城的道士算出来,特地吩咐了徐家必须要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