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雷雨在晚些时候停了。
天边重新浮起橘红色光芒的火烧云,无垠的苍茫原野上,翠的绿的植被,望不到尽头的公路,都被洗涤得像是镜面般焕然一新,空气也如同被喷洒过清新剂般,夹杂着最纯正的乡土气息;耳边,则是完全复苏过来的知了三重奏,蛙**响乐,交相辉映,好生热闹。夏日雨后的黄昏,总有种让人为之着迷的魅力,就像是战后的复苏,一切都是崭新崭新的,令久经战火的人们为之陶醉。
唯独可惜,窗台下,早已不见意中人。
吴晔想要与蓉儿通个电话,按照约定,也已到了这个时间节点,他拨过去,提示已关机的消息让他有些无奈,也只好望向远方,心有所念。
之后,次日,仍没有守到意中人,窗外却已是另一幅光景,凄白、苍茫、混沌,不知又从哪个方向飘来一团乌云,不时洒些绵柔细雨,像是无数只的小飞虫在空中朦胧飘逸,总之天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整个隔离酒店里,也是安静得出奇,阳台守望者联盟中,不见了小坡,消失了刘林,自然,吴晔也不愿在此多呆,他守在里屋的窗台边,整个内心里,都是空空荡荡的感觉,只得望着外边的空旷与寂静发呆,间断,也会胡思乱想。
“会不会是淋雨感冒了,昨天蓉儿在雨中的那段挣扎当真让自己心有余悸。哎,都是年轻人,淋点雨算什么,应该没事吧,只是单纯的看天气不太好,不方便过来而已,没准,没准此刻也正守在书桌前,为我写诗呢?”
“不对,就算是阵雨连绵,也不过是娇嫩的小雨苗,这根本不足以阻挡蓉儿见我的决心。难道真的是生病了,可别是发起了高烧啊,浑身酥麻卧床不起。”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会不会自己去附近药店买些退烧药呢?当初也算是稍有科普过家庭用药的常识,只是不知道蓉儿有没有熟记在心。”
“当然,最好还是去镇上的医院,或者诊所瞧一下,这样才能保证万无一失。可是,不会被当成非典疑似患者隔离起来吧,那可就难受了,特别是这里还离小龙山医院那么近,大家的神经肯定紧绷得厉害。”
“不会的不会的,蓉儿也应该知道只是普通的感冒,犯不着兴师动众,她说过她可害怕看医生了,小时候只要听诊器接触到她的身体,都足以让她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当然,除了我,因为彼此间足够的信任感。”
“蓉儿……你到底怎样了,哪怕窗外阴雨缠绵,但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等到下午的时候,又是一场雷雨,接着,在黄昏与晴空重逢,可蓉儿仍没有回到窗外,好在她的电话恰如其分的到来。
“对不起,对不起,大宝。”
“蓉儿,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大宝。”仿佛听到了蓉儿的笑脸。
“没事就好,为你担惊受怕一整天了。”
“对不起,大宝,真的很对不起,今天是我不对,可请你谅解,我真的没有办法和你通电话,一整天都很忙很忙的,刚刚才放松下来些。”
“在忙些什么呢?”
“请允许我保守一下秘密,可以吗?”
“你是打算让我猜一下吗?”
“嗯……可以吗?”仿佛又看到蓉儿纯净的笑容。
“可以啊,当然可以,那我就放肆大胆的猜测了。”
“嗯,请大宝加油。”
“你又去当义工了?”吴晔马上打住,接着改口道,“不对,你应该是去参加工作的面试了。”
蓉儿那边没有回答,好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好似在捂着鼻尖轻轻偷笑。
“我猜得对吗?”吴晔追问道。
“嗯,对的。”蓉儿终于笑出了声,“这就有点不好玩了,大宝,你是怎么猜到的呢?”
“不是你自己在信里告诉我的吗,还说要临场按剧情作画,我想也只有在作画这般如此需要高度集中精力的时刻,才能让你忍痛割爱,切断与我的联系。”
“额,才不是呢?”
“不是什么。”
“大宝,你都变坏了,说得我好像快要离不开你的样子。”
“哈……”吴晔笑出声来,继续说道,“那比起来,可能我更离不开你呢,毕竟我在ICU抢救非典病人时,也都会开着手机,生怕漏掉一个你打过来的电话。”
“大宝,谢谢你。”蓉儿低头含笑。
“蓉儿,言归正传,怎么样,听你的状态,应该成绩还不错的感觉?”
“嗯,托大宝的祝福,成绩还算理想,最后学校的领导还特地将我单独留下,夸赞我说看到我第一眼时,就感觉美术老师这个岗位非我莫属了,大宝你猜他对我说了些什么?”
吴晔有些焦急,出于一个男孩的本能反应,言语有些急躁:“说了些什么?“
“她夸赞我说一股清新脱俗的仙气。“
“那你得小心了。“
“小心什么,你好像生气了哎。”蓉儿好似又捂住鼻尖笑了起来。
“那肯定的,我可是担心你,这领导要真这么赤裸裸的说话,没准得是个色狼啊。”
终于蓉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嘿嘿,大宝,这位领导可是个女强人啊。”
“啊,你也变坏了,蓉儿。”
“大宝,真的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是有意的,是…是别人要我这么说的,就是想试探一下,试探一下你是否真的很在乎我,我不该多心的,不该对你产生怀疑,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蓉儿越说越快,好似有些委屈,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是小娴吗?”
“额,她…不,不是的,她不是的,她不在我旁边。”
“蓉儿,你刚才试探过我,都已经对不起我了,还要撒谎呢,小娴就在你身边吧,她没准还在不断摇头,是吧。”
“额……大宝,你真的好厉害。其实,其实小娴她也不是存心要这么做的,你不要怪她,好不好,求你了,你真要怪罪,也该怪我,都怪我耳根子软,对不起。”
“蓉儿,没有怪你,真的,你和小娴在一起,我还是挺高兴的,毕竟最近你为了我,也孤单寂寞好久了,能有闺蜜陪着,应该会多少改善些心情。”
“谢谢你,大宝,小娴真的是心地很好的女生,而且,她之于我,就像是刘林哥哥之于你一样,都是这辈子最好最好的朋友,这次面试,假如不是小娴,我恐怕都会失之交臂。还记得昨天那场很大的雷雨吗,下午你的朋友将我送回到住的地方时,小娴居然早已在底楼的楼道口守候着我了,她亲自给我送来的面试通知单,由于我们学校提前毕业,招工单位始终没法联系到我,只好将这事托付给了小娴。,其实,原本她也可以坐视不管的,她还是买了回家的车票,可就是为了我,她毅然决定将车票退了,然后就这么一个人摸到了小龙山镇来,她也不知道我住在什么地方,只道是小镇的北面,于是挨家挨户的问,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我,为此也被昨天的雷雨给淋湿了,当我们两人再会时,都像个落汤鸡似的,当真是面面相觑,不过,说真的,还是挺激动的,反正都湿漉漉的,我们也是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笑得很开心很开心。再然后,我就随她连夜回的城区,准时参加了今天一整天的面试,小娴从始至终一直陪在我的身旁,为我加油,为我打气,我也因此发挥出了全部的能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之后还要公示一周,假如不出意外的话,我就能签约了,以后我也终于有机会,要与你一起,在脚下这块美丽的土地上开花结果。”
“那真得要好好感谢小娴了。”
“嗯,是的,我说我要与你一起请小娴吃饭,像我们三个人第一次吃火锅时那样,这次轮到我和你一起请她,可是小娴她没有答应,她重新买了三天后回家的火车票,大宝,能否允许我再待在城区陪小娴一阵,在火车月台上将她送别以后,我再回小龙山镇来看望你,可以吗?”
“嗯,应该的,有小娴陪着你,我也更加放心了。”
“嗯,谢谢大宝,额,我还有一个小小请求。“
“蓉儿,请说吧。“
“小娴她也想与你说几句话,可以吗,她就要回老家了。”
“可以,当然可以。”
手机好似被一把夺走,然后,是另一个爽朗且略带潇洒的女声嚷嚷起来:“我说,吴晔同学是吗。”
“嗯嗯,小娴同学,你好。”
“嗯,长话短说吧,今天看来,我当初还算是挺明智的,为你接近蓉儿放行,你看起来吧,还算是个靠得住的男生,我也挺替我闺蜜高兴的,但请你千万不要骄傲,要你以后敢变心欺负我们家蓉儿,我可也不会放过你的。”
“不会的,请你放心,小娴同学。”
“嗯,男人可要说到做到哦,另外,你和蓉儿还欠我一顿大餐,现在暂时就记在账上,到时候我会回来取走的。”
“随时欢迎,我和蓉儿一定安排周到。”
“其实也不用太周到,给我早一些安排就好,一年之内,可以不可以。”
“可以。”
“好,吴晔同学,那也请说到做到哦,一年之内,我就要回来参加你和蓉儿的婚宴。”
“我……”吴晔忽然有些口吃,当真被这古灵精怪的女孩将了一军。
“怎么,吴晔同学,前一秒说得出口,后一秒就做不到了?”
“我,好,就一年内,明年今日,或稍稍提前,我们喜宴相迎。”
“啪啪。”小娴好似鼓了两下掌,继续说道,“行,吴晔同学,我提前祝你和蓉儿百年好合,白首到老。”
小娴好像将手机交还到了蓉儿手中,蓉儿有些柔弱的声音传来:“大宝,你怎么……”
“怎么,蓉儿?”
“你怎么会那么草率呢。”
“不,我不草率的,明年今日,我一定会娶你,蓉儿。”
“我……我,额。”蓉儿支支吾吾,“大宝,刘林的手机快没电了,要不我先挂电话了吧,好吗?”
“你害羞了吗?”
“我,我才没有,没有的事,电话费也用了好多了,我怕刘林哥哥心痛,我先挂了,对不起大宝。”
说完,蓉儿随即挂断电话。
吴晔甜蜜的笑了起来,夏日雨后的黄昏,果然迷人,望着,便要叫人醉生梦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