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史:刘坤一轶事
刘坤一年轻时家境贫寒,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一天,友人请他赴宴,美酒佳肴,盛情款待。可惜客人太多,刘坤一担心吃不饱,假装在两足之间扪虱子,把臭袜子举在空中,一再拂扬。尘垢飞落到盘碗之中,座客没人敢下筷子。刘坤一慢慢抬起身子,大嚼一顿,果腹而去。
不是冤家不碰头
前面说到,江忠源在浙江做官期间,他的家乡新宁又在酝酿一场大乱。
李博在江忠源的协助下打败了雷再浩,却没能把自己眼皮底下的反军线人李沅发抓住。棒棒会留下了火种,正应了江忠源的那句话:他们还会东山再起。
李沅发虽然在雷再浩手下封过大将,但实际上的作用是当眼线。恐怕连雷再浩也没料到,这个下属的志向,比龙头老大还高远。雷老大死去之后,侥幸活下来的部众,虽然有心为他报仇,但全都灰心丧气,唯有李沅发不甘失败,图谋东山再起。他要接过雷老大的事业,自己当一回造反武装的总司令。
李沅发开展地下活动,联络雷再浩的余部,重新建立组织。“棒棒会”这个名称太容易暴露,他便改名为“靶子会”,自己出任首领,逐渐恢复了新宁的会党势力。
道光二十九年(1849),新宁旱灾。官府没有采取减负的措施,反而加大盘剥的力度,百姓负担有增无减。天灾人祸,民不聊生。干柴烈火,一点就燃。李沅发抓住时机,派人前往广西全州,联络天地会的会众,召集几百人来到新宁县境内。
十月十三日,李沅发在水头村集结会众,登上高台,树起一面红旗,上面大书一个“斗”字。这是一个庄严的揭竿仪式,会众在低沉的牛角号声中宣誓造反,表示服从李总司令的指挥。按照天地会的惯例,每个人的头上都裹上了红巾。
乡绅邓树坤接到线报,叹息道:“江岷樵说得不错,雷再浩阴魂不散,他死了,李沅发又闹起来了,若不把这些人一网打尽,怎能有安生之日!”
他把管家叫来,吼道:“集合团丁,立即去抓李沅发!”乡勇尚未集结,李沅发已经打上门来了,指挥会众攻打邓宅。邓树坤无计,只得翻墙逃走。
李沅发占了邓宅,召集首领开会。他说:“老子以为邓树坤有三头六臂,原来不堪一击。如此看来,县城不难攻下。大家兵分三路,立即进攻!”
李沅发部署停当,部队没有扎营,乘胜攻打县城。第一路两百多人,从王家渡口渡过扶彝江,抢占县城北面的要地摩阿岭;第二路一百多人,从潭冲过江,攻打县城南门;第三路是主力,三百多人,由李沅发亲自率领,从水槽源经白公渡过江,直攻县城东门。
城内的会众接到通知,马上与低层官吏联络,开门响应,会军很快杀进城内。那个名叫李博的知县已经调离,代理知县万鼎恩成了会军的刀下鬼。
李沅发进了新宁,没有肆掠一通就走人的打算。他想长久占据这个湘南重镇,然后向广西发展,与那里的造反势力连成一片。他首先部署兵力守城,然后开仓发放银粮,救济贫民,打开监狱,释放囚犯。
李沅发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新宁一地藏龙卧虎,击败雷再浩的江忠源虽然到浙江做官去了,他的几个弟弟还在新宁,他们手下的乡勇也不是吃素的。此外,李沅发一点也没有想到,他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对头,常年在外读书,却在这时回到了新宁。尽管在此之前他跟此人并无一面之缘,他也没有刻意去惹这个冤家,但他们注定要在这时候打到一起。
这个人名叫刘长佑。
命运安排刘长佑在李沅发打进县城时回到家里,对刘长佑的一生影响颇大,对李沅发则实在不公,因为这个人极大地妨碍了李沅发长驻县城的企图。
刘长佑在岳麓书院读书,已有十一个寒暑。他回家乡并无确定的日子,事实上他已有两年未曾在家过春节。但恰在此时,他从长沙回到了新宁。他一进城,饥肠辘辘,急忙赶回位于金城里的家中。放下行李,刚刚见过父母妻儿,就听到街上有人呼喊:“快跑啊,李沅发占了县城!”
刘长佑一愣,急忙跑到街上打探情况。一出巷子,就看到几个人头裹红巾,从他身边跑过。他想:反贼果然进城了!回头跑进家门,把门紧闭。凭着天生神力,举起一口棺材,把大门抵住。转身拿起一条大凳,擂倒屋后的围墙,背着父母从缺口出去。一家人跟随在后,出得城来,到西乡避乱。
第二天,城里有消息传到西乡:逆贼杀死了县官。刘长佑的父亲刘时华携带家眷抵达东江口,雇船赶赴府城宝庆避乱。刘长佑前往石田村,去跟比他小十二岁的族叔刘坤一会合。刘坤一的岳父对他说:“长佑,你领着坤一快去宝庆,向府衙报告新宁有难!”
他们徒步行走一百多里,到了宝庆,找到知府张镇南,报告新宁已被棒棒会占领。
张知府说:“你们先回去吧,把各乡练丁召集起来,准备协助官军作战。本府立刻禀请巡抚大人调派官军。”
知府的命令,读书人岂能不服从,何况保卫乡里人人有责。刘长佑和刘坤一,日后的新宁刘氏二杰,就这样卷入了一场镇压造反派的战争。
新宁二刘年轻力壮,又赶了一百多里地,回到新宁。他们向二十八村的乡勇头目传达了知府大人的指示,各村的乡团向县城靠拢,预先约定各以腰牌为
标识。
十月十七日,部队集结完毕,在刘长佑提议下,乡勇团团包围了县城。刘长佑指挥乡勇搜杀城外的会党。张知府很快赶到了,随他而来的有宝庆团丁二百
多人。
刘长佑和刘坤一来见宝庆团长,只见此人约莫三十来岁,身材高大,左眼内长着一颗红痣,目光如炬。
刘长佑上前一揖,说道:“在下刘长佑,兄台如何称呼?”
此人说道:“在下李续宾,在湘乡家中读书,家兄李续家写信回家,说李逆占了新宁县城,要打宝庆,十分紧急,催在下前来。”
刘坤一好奇地问道:“在下刘坤一,敢问李兄家在湘乡,为何做了宝庆乡团的团长?”
“在下只身来到宝庆,以为农家丁壮顾念身家妻子,当会尽力保卫桑梓。于是三日内召得寄居宝庆的湘乡同乡二百余人,略加训练,教之击刺。一听有警,就带到这里来了。”
“李兄在家乡可曾习武?”刘坤一又问道。
一名宝庆团丁抢着说:“李团长天生大勇,双足脚底都有螺旋纹。十二岁学骑马,考求养马之法,颇善相马。十四岁就能手举三百斤,向同窗彭昌侃学习射箭,目有神光,用羽毛拂眼,眼皮不眨。初学便能挽强弓,百步之外,箭无
虚发。”
李续宾面有赧色,说道:“二位刘兄见笑了。续宾不才,自小除读书而外,颇爱习武打猎。道光十八年,湘乡和邵阳之间盗贼横行,白昼聚众劫夺,家父心忧天下将乱,打算在湘乡和邵阳交界处设立乡团,以靖乡里,令续宾向两县县令报告。次年自春至夏,续宾为经营团练一事,往返于两县县城,跑了十几趟,才定下合约。团练一起,擒杀诸强不法者,一乡得以安宁。诸兄因经商常在外地,续宾在家长期操持团练事务,湘乡练团自保由此而始。此次宝庆有难,宝庆友人自然想到续宾,故命续宾带乡团前来。”
刘坤一说:“巧了!我们刘团长也是天生神力,两人合在一起,定能收复
县城!”
李续宾将新宁二刘打量一番,问道:“二位刘兄可是兄弟?”
刘坤一嘴快,答道:“我小长佑一轮,可是辈分大,他得叫我族叔。”
李续宾微微一笑,又问:“敢问长佑兄贵庚?”
刘长佑答道:“在下是嘉庆二十三年生人。”
李续宾说:“原来长佑兄与在下同庚。”
新宁二刘就这样结识了未来的湘军大将李续宾。他们意气风发,一起请战,张知府却只令乡勇与城内会党相持,迟迟没有下令攻城。他在等待正规军到来。
相持了二十多天,终于盼来了湖南提督(省军区司令)英俊与长宝道杨炳坤率领的绿营正规军。这二人都是当年和江忠源一起镇压雷再浩的高官。
英提督和杨道台一到,张知府的话就不管用了。杨炳坤说:“攻城之战,怎能依靠乡勇?传我的命令:各村乡勇,一律驻扎十里之外,由营兵包围县城!”
谁知道,李沅发怕的是乡勇,而不是正规军。他见乡勇已经撤退到十里之外,胆气壮了,每天出城挑战,营兵伤亡惨重。打了十多天,县城还牢牢掌握在李沅发手中。杨炳坤想调乡勇助战,面子拉不下来,跟张镇南商量,叫他去找乡勇领头人协商。
刘长佑憋了一肚子气,跟江忠源的弟弟江忠济等人议论战法。他说:“营兵如此仰攻不行啊,必须挖掘地道,埋设火药,轰塌城墙,才能从缺口冲进去。”
江忠济和邓树坤说:“荫渠兄说得极是,我们去跟张大人谈谈。”
李续宾也叹道:“李逆贼党都是乌合之众,其志未固,破之不难。可惜营兵无用啊!我们一起去见张大人吧。”
见到张镇南之后,刘长佑说:“张大人,营兵还没攻城,反被逆贼重创。依学生之见,还是把乡勇调上来开挖地道,设雷轰城吧。”
张镇南大喜,说道:“本府正有此意。营兵攻城,必得有乡勇助战。如此甚好,就让乡勇进驻城东,在东北郭挖掘地道吧。”
英俊和杨炳坤批准了这个方案。十一月二日,负责营务的刘坤一,找来一千五百斤炸药,装进十副棺材,夤夜派出五十多名乡勇,轮番挖掘地道,从东门刘家井入口一直挖到城墙下,将棺材置入。凌晨点燃引线,轰然一声,炸塌了五六丈城墙。
城墙缺口炸开了,营兵却迟迟挨挨,不敢冲锋。只有邓新科率领几名乡勇冲上去,却被会军挡住,无法前进。会军运来木石,将缺口堵塞。
第一次机会被营兵丢失了。刘长佑不肯罢休,又和邓树坤等人指挥乡勇在城西南挖掘隧道,灌火药轰城,城墙崩塌几丈。会军严阵防守,营兵始终不敢冲锋。城墙很快又被会军修复。
正规军加上乡勇的力量,也无法迅速攻下县城。但乡勇的参与,使官军一方兵力大增,能将县城团团围困,切断会军与城外的联络。李沅发又被围困了二十天之久。城中粮食逐渐用尽,李沅发不得不考虑转移。
十一月二十九日,会军乘着夜间下雨,主动从北门撤出,从官军的营垒之间突围出去,乘竹排渡过扶彝江,挺进到深冲峒。刘长佑率领乡勇追击,一天跑了一百里,杀敌一百多人。
第二天,官军开进空城,颇有扰民之举。英俊和杨炳坤向巡抚冯德馨谎报军情:县城已经收复,李沅发为乱兵所杀。
李沅发这时活得好好的,率部开往广西兴安的苗山中。刘长佑与刘坤一正在谋划追击,但是杨炳坤既然已经上报李沅发被杀,担心乡勇发现真相,揭穿他的谎言,下令即日将乡勇撤回,只容许营兵追击残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