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宇含是听过家里下人之间的流言,大概知道了面前这个女子是谁,他眸子微亮:“你就是来假扮三尧妹妹的姑娘啊。”
“公子!这事可不能声张!”织儿在旁边急得跺脚。
这些杨妩都是看在眼里的,她一个罪犯再加上落魄乞丐的身份,说实话本不应该来到这种地方,万一被查出来,甚至整个年府都有可能遭殃,不过来都来了,有年三尧的身份在,一般人绝对不会看出来。
而这织儿姐姐,虽然是年三小姐的贴身婢女,可她根本就没有表现出对主人过世的悲伤,反而对这二公子有些上心。
“折煞公子了,”杨妩抬眼看了看织儿,“姐姐,我们走吧。”
织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慌忙向年二公子福了个礼,然后带着杨妩向西边的院子走去,边走,还一边叮嘱着一些重要的事情。
“姐姐,刚刚那位是年府的年二公子吗?”杨妩轻轻地一笑,语气好像是随口一提那样。
织儿只是点了点头:“二公子是大夫人的掌中宝,故顽劣了些,就连书孰的老师,都不敢严厉管教,怕惹得夫人不快。”
“可是……”杨妩刚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织儿示意住嘴,原来,迎面碰到两个下人正神色匆匆地走来,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一样。
“姑娘以后要多留个心眼,年府虽人丁稀少,但免不了嘴碎的,”织儿轻轻说道,转而加快了脚步向前走,杨妩其实还想说吴氏不像是个不讲理的人,但见这人也无心与她说下去,自己只好紧紧跟着。
此时春光明媚,杨妩却不知道背后那朗朗少年,依旧看着她们离开的身影,小小的梨涡又眏在了脸上。
他感觉,刚刚的这个姑娘一定很有趣,虽然还不相识,但以后有的是接触的机会。
“二公子,大夫人要你过去一趟,”一个小厮忽然从假山后面出来,眸子有些清冽,“张郎中来了。”
“啊?张郎中?他怎么又来了!”年宇含最害怕这张郎中了,他每次来,吴氏都要压着他去把把脉,若是有不好的地方非得喝一口苦药。
小厮好像早就知道这面前的主子是这个脾性,讪讪地笑着:“公子快去吧,小的也好复命。”
听了,年宇含仰天叹了口气,很不乐意得往书房去了。
吴氏是他的母亲,在外人看来这位夫人分明是一副知书达理,平易近人的样子,可是在年宇含眼里,他的这位母亲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管他磕着碰着都会大惊小怪,就是擦破了皮,这吴氏估计也会心疼好久。
年宇含想,若是自己换成了女儿身那倒还好,可他一个男儿本就是皮糙肉厚的,哪里需要这样夸张的照顾。
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杨妩已经被织儿带着到了西院了,而且经打听她才知道,西院最偏僻的那间屋子就是之前年三尧住过的,院墙再过去一点,就是一条街道,北姬城繁荣的景象一眼就能望到,可即便是这样,按这屋子的地理位置来看,还是能让人知晓到这三小姐在世的时候,是真的一点也不受宠。
“姑娘,以后您就住在这了,”织儿推开门,里面的家居十分简朴,仅一张床,一张桌和一道幕帘,幕帘背后,则是一书案而已。
她径直走进去,后轻轻放下一个盒子,朝杨妩笑道:“简陋了点,姑娘将就一下,这盒子里面是新衣服,奴婢去打点洗澡水,给姑娘沐浴用。”
“织儿姐姐,你确定年三尧是嫡出三小姐吗?”杨妩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她现在是乞丐吧,但毕竟之前还是江南知府的千金,吃穿用度比平常人家要好得多,而这堂堂北姬城的三小姐,居然住的还没有她好,这真的是奇了。
织儿瞧出了她的心思,轻声地说:“三小姐一直不受宠的。”
“老太太在也是这样吗?”
“这……姑娘,老太太在三小姐七岁的时候就搬出去住了,之后小姐就一直过着这种日子了,我们这些当下人的,也不好多说什么,”织儿面露难色,心里却细细思考着,面前这个姑娘明明才十二岁大小,说起话来却完全没有孩子的样子。
杨妩看出了她的心思,随即咧开了嘴笑道:“姐姐,我一个外来人什么都不懂,姐姐多多照顾照顾我好吗?”
对面的人这才舒了舒眉,浅浅一笑:“姑娘对夫人老爷有恩,我们这些当下人的自是会照应好姑娘的。”
说罢,她便福了个礼,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看织儿的身影走远之后,杨妩才松了口气,心里却有一点落差感,这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就连书案上的笔墨纸砚都落了层灰,说是有恩于他们,伺候得却如此敷衍,可能怕是认为她真的是一个什么世面也没有见过。
她自觉无趣,自己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料,开始忙着打扫。
西院本来就属于年府最偏的一个院子,除了院里有两三棵梅树,便再无其它有生气的东西,连下人丫鬟都不怎么到这个地方来,更别说年府的主子们了,不过这倒也清闲,杨妩这段时间既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暴露,也不用担心吃穿了,还有暖暖的床可以睡,对于她现在的处境进入年府是最好不过的了。
虽然灭门这种事,还是在她心里留下来了不少阴影。
不对……杨府……年府……
她愣了一下,既然都是知府,说明年老爷和她的爹爹在朝堂上就是共事,即使江南离北姬城路途遥远,遇到朝中大事二位也总有碰面的时候,所以年老爷也理应见过她爹爹,说不定他是知道杨府灭门一案的,说不定她还有翻案的机会。
杨妩内心终于有了一些安慰,感觉到眼睛也酸酸的,仿佛这几个月受的苦一下子就冲破了她的心。
翻案,一定能找到证据翻案的!
只要能翻案,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她想她能豁出去的,灭她族人这事,她一定是要别人血债血偿的。
边想,她咬了咬牙,手里还一个劲儿地擦着桌子。
织儿刚刚去厨房打了水,一进门,却见面前这人自己在那猛地擦拭着桌子,仿佛与这桌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她忙上前拉住询问道:“姑娘你怎么了?”
杨妩睫毛微颤,反应过来,才知道刚刚的举动在外人眼里是有些怪异的,便停住了手:“桌子有点脏……擦着擦着就走了神。”
听了,对面的人眼里不免多了一些狐疑之色,但也没有直接说出口,只是垂首道:“姑娘身上有伤,这种粗活交给奴婢好了。”
看对面没有应答,也没有什么反应,织儿继续道:“奴婢先伺候姑娘沐浴吧。”
“姐姐是贵人,阿妩不敢让姐姐伺候,就让我自己来吧。”
杨妩在杨府就一直是自己做自己的,也没多让下人侍奉,她自己一个人惯了,多些手脚反而不利索。
于是,为了做足了戏,她眸子黯淡,脸上多了些自卑,像原本就很低贱一样:“阿妩只是个乞丐……”
而织儿薄唇微抿,看这个小姑娘很懂礼数,心里便有了些好感,眸子里也温柔了几分:“那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在门口守着。”
说罢,面前这人就向旁走了两步,撩开幕帘支起了放在角落的木制雕凤屏风,然后将温水倒在了浴桶里,那温水碰到了冰凉的桶,瞬间升腾出一层层白雾,使房间里犹如仙境一样。
此时她的眼睛就像是这个季节的一汪池水,干净透彻,那睫毛,便是池水里漾起的莲,杨妩细细打量着她,心里是羡慕她的长相的,如果她也生得如此好看,也许就是另一种人生吧。
“奴婢先退出去了,”织儿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心思,只是一味地做自己份内的事,等她退到了门外,将这扇好久没有人动过的门关上的时候,杨妩才倒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她慢慢褪下身上的脏衣服,洁白的肌肤立马露了出来,小小的身姿已经开始玲珑有致了。
木盆里的水还在冒这热气,在房间里扑朔开来,隐隐约约有一双玉足已经踏入其中,而这双玉足的主人,只是坐了下来,将自己深深地埋在了温暖的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