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就只教你一样,刺客戒条!”
土屋里,刺客燕追对着面前盘腿端坐的儿子,严肃地说出了这句话。
“训了你七年,刺客的手段学了,刺客的习惯有了,现在就教你刺客的禁忌,仔细听好。”
“刺客戒条共五戒,戒显,戒疑,戒善,戒名,戒怒,这五戒不管犯了哪一条,都能要你的命!”
“一戒显。显露身份从来都是大忌,一个刺客如果被人知道了底细,也就离死不远。底细是什么?你的长相,你的来历,你的名字,你的亲族,被人知道哪一样,都要带来灭顶之灾!”
“二戒疑。动手时绝对不能有半分迟疑,要么进,要么退,成败只在一瞬之间。迟疑的功夫,不知多少柄剑已经刺进你胸膛了。”
“三戒善。心存善念的人做不了刺客,你心软下不了手,人家可不当你是好人,别忘了你的身份,你是去杀人的。你不死他死,他不死,你死!”
“四戒名。一个刺客开始在意名声,动手的时候,就会有顾忌。不择手段,不要脸皮,才是刺客真正的凶器,一旦有顾忌,你就杀不了人了。记住,名声是人家给的,是你一路杀出来的,可不是做样子装出来的。”
“五戒怒。愤怒之下,做事就会冲动。刺客的目的就是杀人,刺杀的时候,什么事都可能遇到,冲动的刺客会忘掉身边的一切危险,那可就是别人杀你的时候了。”
看到儿子乖巧地点点头,他心里叹了口气。
刺客燕追,一向是个聪明人。
虽说前三十二年的生活里,有十九年都过得坎坎坷坷,可燕家好歹是流传几百年的机关世家,如果不是被人灭了门,他本该是个风流倜傥的阔少爷,这点他一直都没忘。
灭门那年燕追十三岁,从赌坊回来,看到一片大宅变成了废墟,登时红了眼。还好他是个机灵的主儿,见身边人都躲开了他,立马调头就跑,宁去做乞丐,也绝不会留在城里等死。
跑回燕家祖坟,取出族里秘藏多年的养身功法和机关术要诀,隐姓埋名,混迹到市井之中。
曾经的少爷,自然不屑做什么乞丐,所以此后经年,他从魏国跑到韩国,又从韩国跑到齐国。做过脚夫,做过贼,做过陶器贩子,也做过护卫,每次都干得不错,可每次提携他的人都落下个横死的下场,万念俱灰之下,最终做了刺客。
直到四年前,因为他刺客白狐的大名实在太响,被几个游侠逼得远赴西域,此时的他,身边只剩下一个儿子。
儿子叫燕不伤,和他性子不一样,不爱说话,即便以他的聪明,也很少能看出儿子的想法。许是西域这四年的经历太过复杂,十一岁的儿子远比同龄少年沉稳得多,也沉默得多。
燕追把这归咎于游侠。哪怕命运如此多舛,他也从来不屑于刺杀寻常人,要杀就杀大奸大恶之辈,他自认是个侠义的刺客,那些假仁假义的游侠却把他父子俩逼到这个份上,足见这世道就没有好人活的路。
“知道为什么叫你不伤嘛?因为我只有你这么个儿子,不想你受伤害。这些年我就想明白一个道理,不想受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人想害都害不成!”
“所以我逼着你杀牛杀羊,所以我逼着你半夜挖坟,所以我逼着你在污水坑里一泡一天,就是要把你训成一个刺客。害你的阴招你一眼看穿,刺来的一剑你夺过来插进他的咽喉,这样的人物谁能伤得了?!”
儿子听得很认真,趁父亲喘口气的功夫,又点了点头。
“如今来西域四年,这大宛国虽说过得安稳,可怎么也比不得中原富庶,我燕氏一族的灭门之恨,也得着落在一个人身上。我出了事,就得靠你顶上去。你,想回中原吗?”,燕追试探着问了儿子一句。
燕不伤扭头看看门外那一座座圆顶的土屋,想了想,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点了点头。
燕追知道儿子好不容易在大宛国安定了两年,身边也总算有了伙伴,大概是不想离开的。可难道灭门的大仇就这么算了吗?父子俩就这么缩在西域一辈子吗?
“别忘了,你可是个刺客,该走的时候,头都不要回。当年的仇人我已经查出来了,有凡人,有方士,天晓得那些该死的方士插进来干什么?...,方士杀不了,就杀凡人,最起码魏国的一个佐慰已经被我干掉了,还有个内史要杀,这次回去咱就先去魏国。我出手,你在旁边观摩,有胆量吗?”
儿子坚定地点了点头。
“杀完这家伙,咱就回齐国去,你婶婶和大哥应该还在平陆,我当年留了不少钱,应该够他们吃穿。你瞧瞧,我义兄,多好的一个人,就因为太好了,被人百般欺负,欺负不过瘾还要害死他!就这狗日的世道,你不狠心就没个好下场!你可记下了?”
儿子又坚定地点了点头。
“回中原得花上一年,借这机会我教你伪装。伪装可不只是易容,要装龙象龙,扮鬼象鬼,得装到骨子里去,这里面的学问可就大了。不过首要一条,先得把你不爱说话的毛病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