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上古之时,曾有很多修炼有成,幻化为人的狐狸,混迹在人群之中,和世人一起生活。
在那个传说中经常会有鬼怪、邪魔出现的年代,狐狸和人之间的距离,本来并没有如今这么遥远。
后来,也不知道由于什么原因,那些狐狸纷纷逃回了深山,再也不敢轻易到人间去。
“我们为什么要整天藏在山里,不能到外面去?”
这是一只刚刚化成人形的小狐狸,对一只老狐狸提出的问题。
老狐狸的回答是:“因为我们要修炼,只有通过长久的修炼,我们才能幻化成人。”
小狐狸又问:“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幻化成人?”
老狐狸答道:“我们是妖!世上所有的妖,只有幻化成人体之后,方能继续修炼,直至功德圆满,成为人们口中无所不能的神仙。”
小狐狸挠了挠脑袋,接着问道:“可是修炼这种事,并不一定要在深山里才能做啊。”
老狐狸抬起头,望向了天际的朗月,此时的月光正浓。
她叹息了一声,眼神中露出了一种对往昔岁月的无限缅怀之情,她说:“很久很久之前,我们的确有很多狐类,是在人间修炼的。这样不但可以令她们体会五浊恶世的痛楚,坚定自己的向道之心;而且还可以从世人身上,悟出许多天地造物的奥妙,只可惜……”
她说及此处,再次向明月看去。
小狐狸催促道:“快说啊。”
老狐狸苦笑道:“可惜我们有一些族人,在人间修行岁月里,缘于无法忍耐长久的孤寂之苦,竟然和凡人发生了很多本不该有,更不该流传出来的故事。”
小狐狸的眼中像是闪出了很多星星,她即刻问道:“那些故事一定很美,是吗?”
老狐狸喃喃道:“不错,有些故事听起来的确很美。只不过那些故事如果发生在你的身上时,却往往会令你痛苦不堪,悔恨终生……”
小狐狸静静听着,她知道老狐狸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她也知道老狐狸从未将自己的故事说出来过,也许她终其一生,也不会说给任何人听。
因为这个故事,只属于她自己,她不愿和任何人分享。
小狐狸眨着眼睛道:“这么说来,只要我们的道心坚定,即便是在人间,也根本什么都不用怕。”
老狐狸没有回答,曾几何时,她也和胡天香的想法一样,认为自己只要一心修炼,无论什么事都不能令自己改变成仙就神的目标。
她看了看小狐狸坚强的眼神,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很想到人间去?”
小狐狸昂然道:“我们山里的小妖怪,有哪个不想去呢?”
老狐狸点了点头,她也曾经年轻过,当然明白年轻人的想法。
小狐狸接着道:“我听说到人间去的人,先要有一个名字,是不是?”
老狐狸柔声道:“是的,但你纵然有了名字,也是绝不能去的。”
小狐狸好像有些着急了,她跳起来问道:“为什么?”
老狐狸板着脸道:“没有原因,这是我说的话,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听!”
小狐狸沉默了很久,低声哀求道:“就算你不让我去人间,但我还是想有一个名字。”
老狐狸笑了笑,对于妖怪来说,一个名字本就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像是凡人逗弄孩子一样,托了托小狐狸的下巴:“从前的狐族到了人间,一定以胡为姓,这是我们狐类先祖定下的规矩。你生的如此漂亮……”
她微微一笑:“那么叫做胡天香好了。”
“胡天香,胡天香……”
小狐狸欢呼雀跃着,将这名字来来回回念了十几遍,这才想起“胡天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呢?
老狐狸不待她发问,对她解释道:“世人对美丽的女人,常常用‘国色天香’四个字来形容她们。”
小狐狸开心的拍起了手:“原来你是赞我生的好看。”
老狐狸意味深长的道:“在凡人的世界里,越是好看的女人,命运往往越是坎坷。哎,他们为这类女人起了个名字,叫做红颜祸水,骂这种女人是天生的灾星。”
小狐狸怔了怔,喃喃道:“红颜祸水……”
老狐狸听着小狐狸口中念诵出的这四个字,一时间仿佛想的痴了。
“我累了,你自己去玩吧。”
老狐狸踏着月光,缓步走向了山洞。
“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有了自己的名字了。总有一天,我会到人间去看看,那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胡天香的故事说到这里,花照月已撤去了‘九玄灭魔’的法术,径自走到一张椅子旁坐了下来。
胡天香蹙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花照月打了个哈哈,轻松地道:“没什么,我只不过一时觉得累了,想要坐下来听。”
她转头对蓝梦还道:“难道你不累吗?”
蓝梦还笑了笑,收起手中的软剑,淡淡道:“若是这时候再有一盏茶,那就更好了。”
胡天香凄然笑道:“虽然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故作大方,明知道我逃不掉,才彻去法术,但我还是要谢谢你们。”
蓝梦还颔首道:“我明白。任何妖怪呆在那种布满了浩然正气的法阵之中,那滋味都不会好过的。”
花照月从桌上的果盘中,随手拿起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咀嚼着道:“你要谢我们,不妨把故事讲的更精彩些。”
故事又开始了……
有一天,那只叫做胡天香的小狐狸终于修炼有成,有了很高的法力。她的心中一直没有忘记到人间去看一看的念头,可是只要老狐狸在,她根本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
“以我现在的本领,说不定可以逃出她的监视,为什么不去赌一赌呢?”
胡天香有了这个想法的时候,老狐狸刚刚从洞口出来。
看着她老态龙钟的可怜样子,一种奇怪地的感觉,从胡天香的心里悄然升起,那个想要偷偷逃到人间的想法,立时荡然无存了。
她虽然不懂得在世人的口中,这种感觉叫做“孝道”,但每当她看到老狐狸弓着身子,拄着拐杖,脚步蹒跚的行路之际,总是会感到一阵难过。
“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
老狐狸对胡天香招了招手,待她走到近前,怜爱的在她脑袋上抚了抚,笑道:“你现在已修炼有成,是不是还想到人间去?”
胡天香摇了摇头:“我近来日夜修炼,体悟大道,已然明白世间一切种种,终不过是过眼烟云,一场虚幻而已。所谓人间、山林,其实并无分别……”
她像是一个私塾里念书的小孩子,一本正经的念诵着书本上的话,那模样实在可爱极了。
只可惜老狐狸毕竟是老狐狸,一个活了上千年的老狐狸,一个曾经在人间流连过很久,瞧尽天下品流的老狐狸,怎会看不透她的心思?
“是吗?想不到我活了千年之久,还抵不上你这一朝悟道,哈哈!”
老狐狸的揶揄,并没有让胡天香感到不好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吐着舌头道:“我知道自己骗不了你,但我却绝不会背着你到人间去的。因为……”
她说到这里,一张俏脸上,竟隐隐有了一丝光辉:“因为我要陪着你。”
老狐狸叹道:“可惜我毕竟还是与大道无缘,只能落得个长寿之命。现下我已感到自己寿元将终,有件事要交代你,你好好听清楚了。”
胡天香急忙摇头:“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有千年的道行,怎么能死?”
老狐狸道:“世上除了神仙之外,任你是谁,都逃不过生死玄关的。这一点,你应该明白。”
她顿了顿,正色道:“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以到人间去了?”
胡天香愣住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到人间去”这件事,会得到老狐狸的允诺。
她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开怀大笑,而是忧心忡忡的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你生气了?”
老狐狸道:“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怎么会做错事呢?”
她喟然叹道:“是我错了。我本以为,只要牢牢看住你,不让你到人间去,便可以令你安心修炼。可是却忘了大道根本,所谓一念起则因缘生,既然你有心于此,我又怎么能拦得住你?老天注定了你与人间有缘,那么你就去吧。”
老狐狸一言说毕,天际陡然传来一阵闷雷的响声。
“要下雨了。”
胡天香正要拉着老狐狸到山洞中避雨,老狐狸却无力的摆了摆手,笑着让她站到旁边去。
“这不是普通的雷,是天雷。它是所有妖族的克星,雷光中蕴含着天地间至刚至阳之气,只要上天发现了有妖精的寿元到了,就会降下天雷,收取它的性命……”
老狐狸自顾自说着,眼神中忽然出现了一丝寂灭之色。她知道无论什么人都无法抗拒这种天威,也不该去抗拒上天降下的命令,这是她千年来修行所悟,也是她最终想要告诉胡天香的两个字——认命!
胡天香眼睁睁看着那道天雷落下,狠狠劈在老狐狸的顶门之际,正要大哭着奔向前去,陡然觉得一股刚猛无匹的气息,将她远远推了出去。
等到她极力挣扎着,一步步艰难的走到老狐狸面前时,她已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