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本书,十三张桌子,十三个能识文断字的仆人——这是花照月的要求。
六王爷不过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就已将人和东西准备完毕。
在此期间,花照月来到王爷的内室,似模似样的巡查了一番。
“少时我一声令下,你们就开始读书,读的越大声越好。如果谁的声音我听不到……”
花照月说及此处,对六王爷点了点头。
六王爷沉声道:“那么就拉出去打三十大板!”
那十三人慌忙点了点头,十三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花照月的樱唇,生怕一个不小心,误了她的号令。
“开始!”
花照月凝神沉思了片刻,猛然喝出了这两个字。那十三人马上舌绽春雷,用尽了平生的气力,高声诵读了起来。
“左边第三个,你的声音太小了!”
花照月伸出手指,向那人一指,那人慌忙深深吸了口气,运足气力开始读书。
“很好。”
望着那些人卖力读书的样子,花照月满意的笑了笑,缓步来到了王妃的面前。
但见她举起纤手,将王妃的眼皮翻了翻,接着从怀中取出了一道符箓,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口中念道:“天上众神尊吾令,幽冥阴差听我言:今有……”
她念到这里,转身对六王爷道:“王妃的尊讳是?”
六王爷咳了咳,淡淡道:“姓张,名玉容。”
花照月颔首道:“今有皇家张氏女,偶染阴疾病缠身……”
她摇头晃脑念了半天的“咒语”,手中也没闲着,不停比划着各种手势。直到王妃“嘤咛”一声,喉头接连蠕动了几下,这才停了下来。
六王爷神色一动,面上刚刚露出欣喜之色,又见花照月身形一转,向正北方瞪着眼,厉声喝道:“呔!大胆小鬼,本姑娘在此,还不速速现行!”
这一声好似霹雳般的大叫,使得六王爷的神情顿时又变了。他不由自主的向后移动了两步,这才下意识的向正北方瞧去。
那十三个正在读书的男仆,也和六王爷的反应一样,纷纷向正北方看了过去。
花照月迈开脚步,奔到了角落中,向虚空中一抓,如同抓到了一个人的样子,跟着掌心外露,朗声道:“让你尝尝我的五雷天心掌!”
她这边虽然耍的热闹,可是庭中的人却什么都瞧不见,只是看到她一个人像发疯似的,在原地呼来喝去。
“你可服了吗?”
花照月面如寒霜,又对着面前的墙壁问了几句话,然后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大将军一般,回到了六王爷的身边。
“我已经问清楚了,他是个读书人。因为被王妃的车驾碾死,一腔冤屈无处申诉,是以化作怨灵,整日纠缠着王妃。”
六王爷长长出了口气,问道:“他要怎么样,才肯放过王妃?”
花照月缓缓道:“自古阳债阴还,王爷若想王妃康复如初,一定要做一场法事,将此人超度之后,才能消弭这场劫难。”
六王爷回头,对秦总管道:“你去准备吧,千万不要有任何的疏失之处。”
秦总管应了一声去了,六王爷挥了挥手,让那十三个人也离开了。
六王爷道:“现在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想问你几句话。”
花照月笑了笑,应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六王爷蹙眉道:“你知道?”
花照月掠了一下鬓边的乱发,笑盈盈的道:“你一定是想要问我,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鬼,对不对?还有,我刚才所做的一切,是不是只不过在装腔作势,是吗?”
六王爷叹道:“老实说,我平生从不信鬼神之事。对于王妃的病症,我一直认为,那只不过是她在事后,缘于良知难安,是以心魔暗生,最终自噬躯体所致。”
花照月道:“可你还是请来了不少像我这样的江湖术士,不是吗?”
六王爷再次叹了口气;“你和他们毕竟还是有些不同的……”
他向花照月那张充满朝气的脸上看了一眼,接着道:“最起码你令人一见之下,就会令人感到愉快,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邪气’。”
花照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些人若是听了你的话,定然会把鼻子气歪的。他们一向打着替别人祛除邪气的旗号,自己身上怎么会有邪气?”
六王爷淡淡一笑,摆着手道:“莫要再提那些人了,还是说说王妃的事吧。”
花照月想了想,对六王爷勾了勾手指。
六王爷怔了怔,花照月趋步向前,附在他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你既然不信鬼神,敢不敢和鬼一见面?”
六王爷耸然动容道:“你是说……你能让我和鬼魂见面?”
花照月笑道:“然也!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胆子。”
明月朗朗,厅堂寂寂。
花照月和六王爷坐在月下,月下的大厅内,摆满了一桌酒菜,和一张香案。
此时的花照月,正坐在酒桌旁,不时的将各式菜肴送入自己的口中。
而坐在一旁的六王爷,则一直望着对面那张布满了三牲点心,果蔬美酒的香案。
“你说到了子时,我就能看到鬼了?”
六王爷沉吟了很久,一直等到花照月吃的差不多了,才忍不住开口问话。
花照月微笑道:“子时还未到,你不必着急。”
在六王爷既新奇、又狐疑的等待中,子时终于到了。
他张了张嘴,还未开口说话,花照月已站起身来,缓步走向了香案。
六王爷的一双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花照月的动作。
花照月掐着手诀,在案前来回踏了一圈,口中吟道:“脚踏先天禹罡步,手掐文王八卦诀。征阴召阳玄门令,冤鬼林生速现形!”
突然间,一阵阴风吹来!六王爷只觉得眼前一闪,一个瘦削的身影,已然站在花照月的面前。
那身影对着花照月遥遥一拱手,恭声道:“小鬼林申,见过女真人。”
花照月长袖一挥,展颜道:“你放心,六王爷答应了为你超度,此后你转世为人,再也不必在阴间受苦了。”
那身影(林申)又向六王爷拱了拱手:“谢王爷。”
六王爷本来想站起来,好好看一看“鬼”究竟是什么样子,可是他的一双腿却实在不争气,任凭他如何用力,始终都颤抖不止,无法起身。
“你……”
六王爷踌躇半响,定了定神,问道:“你既是鬼,可否上前来,和我好好谈谈?”
林申叹道:“王爷是天潢贵胄,皇气遍布周身,小鬼岂敢相近。”
六王爷奇怪地道:“可是你为什么能进得了王府,又何以能接近王妃?”
林申道:“王府虽是贵地,但亦有凡人杂处,是以诸多浊气,自然禁不得冤魂、恶灵之属。至于王妃,是她先有了自疚之意,以至于阳气日衰,才会给小鬼以可乘之机。”
六王爷思忖顷刻,对花照月问道:“你今天在王府中令那些人高声读书,是不是因为知道了死于王妃车驾之下的冤魂,是个读书人,所以才让那十三人……”
花照月截口道:“你猜的不错。任何鬼魂对自己平生所熟悉的物事,都会有一种执念,无论什么鬼都不能例外。所以林申的冤魂听到了读书声,自然而然会被吸引到大厅中去。”
王爷好奇地道:“是不是阴间所有的鬼,都会被这种执念所控制?”
花照月道:“除非那只鬼能得到高人的帮助,或是本身有慧根,才能斩断心中执念。只不过若真的有鬼能做到这一点,他也就不是鬼了。”
六王爷道:“那是什么?”
花照月在林申的身上看了看,意有所指的道:“鬼仙!到了那般地步,这种鬼和勘破世情的人一样,再也不是凡俗之辈了。”
林申听着花照月的话,默然呆立良久,忽然道:“多谢女真人指点迷津。”
花照月咯咯笑道:“我不过随口和王爷聊聊天而已,并没有指点你什么。现在你已谢过了该谢的人,还赖着不走,难道还要王爷请你吃宵夜吗?”
林申走了,他走的时候,带起的那一阵阴风,令六王爷顿时清醒了不少。
“真耶,幻耶?”
六王爷来来回回将这四个字说了几遍,慨然叹道:“我自负满腹经纶,从不信鬼神诸事,今日总算是开了眼了。”
花照月皱了皱鼻子,俏皮的道:“那么你就该好好谢谢我。”
六王爷道:“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花照月想了想,伸出了一根手指:“吃饭,好好吃一顿皇宫大内的御厨所做的御膳!”
六王爷道:“御膳?”
花照月眨着眼睛道:“我被师傅赶下山的时候,他曾告诉我说,要我到这个花花世界,好好见识一番。我此刻既然到了京城,怎么能不到皇宫去见识一下?”
六王爷愣住了,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你是被令师赶出门的……”
天亮了,清晨的第一道阳光,照在花照月的脸上时,她正随着六王爷一起,走入御膳房的内厨。
“无论你要吃什么,只要你开口,他们都会照你的意思做。但是在此之前,你要先和我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
“当今皇上。”
“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因为没有他的命令,你根本无法进入此地;没有他的命令,纵然是我,也无法让你在这里吃上这一顿皇家的御宴。何况,我在早朝的时候,已然对他说过你的事,他现在正盼着你早点前去,好好看一看你这位能捉鬼降妖的女真人。”
“好像我跟你去的理由已经足够了。”
“那我们还等什么?”
“等你换一身衣服。”
“衣服?我的衣服很脏吗?”
“衣服虽然不脏,但你要见的人毕竟有些不同,所以还是换一身合适的衣服比较好。”
“哎!想不到你们皇家连吃饭都这么多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