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香走了,她最终还是拒绝了蓝梦还的相送之情。
她走出大门的时候,留下了一番话:“好好照顾她,像她这样的人,现在世上已不多了。”
任天鸿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前的那一刻,黯然点了点头:“你这样知恩图报的妖,又何尝不是少的很?”
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到了晚上,花照月终于醒来了。
她醒来的第一句是:“我好饿。”
一个病人知道饿了当然是好事,蓝梦还急忙到到了外面,为她取来了两份精致的小菜,和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
花照月一口气喝完了汤,抿了抿嘴,突然问道:“她呢?”
她问的当然是胡天香,蓝梦还尴尬的道:“她走了。”
花照月又问:“她为什么要走?”
任天鸿对蓝梦还摆了摆手,示意这个问题自己来回答:“经过昨晚这一役,我们已将白将军在此消息发散了出去,想必很快就会有人赶到这里……”
花照月喃喃道:“我懂了。胡天香是妖,妖怎么能出现在正道之士集结的地方?”
她展颜一笑,摇头道:“不要紧,以后我们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是不是?”
花照月一向是个看得开的女孩子,看得开的女孩子,和别人的想法多少是有些不同的。天地这么大,遇到了是缘分,分别岂非也是缘分?说不定要不了几天,胡天香就会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自己又何必为了已经发生的事徒然不舍呢?
任天鸿沉吟道:“她走了,你也该走了。”
花照月讶然道:“我也要走?”
蓝梦还道:“这次围杀白将军,是百年难得一次的正邪之战,届时这里处处都会有凶险。你此刻身体虚弱的很,而且和白将军有了仇隙在前,一定要先避一避。”
花照月笑道:“我不怕。”
任天鸿也笑了:“我知道你不怕。”
他不禁想起了昨晚的那一幕——白将军的枪尖及体之际,花照月竟然笑了起来。这种视生死如无物的豪气,实在令他心折的很。
他拍了拍花照月的肩膀,豪迈的道:“你放心,等到你的病好了,我一定再陪你喝个痛快!”
花照月瞪大了眼睛:“为什么要等我的病好了,今天……不行吗?”
屋子中陡然传出了笑声,笑声如雷又如雨,使得周围的住客们纷纷打开窗子,向外面张望了起来。
又是一个夜晚,又是一轮圆月。
花照月坐在一个又大又稳的轿子中,懒洋洋的吃着蓝梦还事先为她准备好的点心。她不时的撩起轿帘,好奇地向外面张望着,直到轿夫门停下脚步,在一家红色的小楼前停下时,花照月的目光不由得定住了。
“你现在去见的那个人,是我的一位多年至交。他姓风,名叫风四海。这人出身茅山派,最擅捉鬼驱魔之术,我听说他最近在离此地三十里之外的‘游家堡’开了一家客栈,叫做‘黄泉客栈’。你到了那里,只要告诉他,你是我的朋友,他就会好好招待你的。”
任天鸿的话犹在耳畔,他口中的“黄泉客栈”已亲在眼前。
她当时对任天鸿问道:“我为什么要到那里去?我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用不着还要有人专门保护。”
任天鸿的回答是:“白将军出没之地,历来都有很多妖邪之辈闻风而至。他们有的想要归附于白将军麾下,有的想要求取魔道修行的秘术……总之,这段日子,百里之内恐怕是难有宁日了。如果没有人保护,我总是放心不下。”
听着任天鸿万分关切的话,花照月只得接受了他的好意。
她奇怪地问道:“那个风四海既是修道之人,怎么会跑去开客栈?”
任天鸿笑了:“那客栈并不是用来招待人的,而是为往来过路的鬼,提供一些食宿之便。”
花照月更奇怪了,她继续问道:“鬼也要有客栈招待?这倒新鲜的很,人家不是常说黄泉路上无客栈吗?”
任天鸿笑的更开心了,提起这位老朋友,他好像无时无刻都在笑。
他缓缓笑道:“他平生所做的事,本来有很多都是别人想不到的。”
花照月站在“黄泉客栈”门前,对那两名轿夫摆了摆手,说了句“辛苦了”,他们即刻应声而去。
“这次我们兄弟运气不错,不过十里的路程,竟得了二两银子。”
“那大胡子出手如此大方,想来这银子也来路不正。你看他要我们来的这鬼地方,我总觉得阴森的很……别说了,快走吧!”
花照月听着两个轿夫远远传来的窃窃私语,目光始终定在这家客栈的大门上。
这栋通体红色的小楼,自然是用来克制鬼魂来往时,所带来的阴气的。
花照月只瞧了两眼,已然从楼身的墙壁上,看出了里面不但掺杂着朱砂、鸡血等克制鬼魂的物事;而且从大门上的“钟馗圣象”上面,看出了这是修道者利用地利之便,所设立的一道“鬼门”。
花照月打了个哈欠,笑道:“想不到我也有机会,踏一次鬼门关。”
她抬脚走了进去,门内立时迎来了一个头戴方帽,肩披白巾的店小二。
那店小二笑脸相迎,一面引领着花照月进入大厅,一面问道:“小姐从哪里来,不知道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花照月道:“我不是鬼,我是人。我要见你们的老板。”
老板当然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尤其是这家以鬼为客的神秘老板。
所以她说完之后,又对瞠目结舌的店小二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那店小二听了,即刻招待她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然后急匆匆的奔入后院,通知老板去了。
正当花照月干坐在那里,百无聊赖的在四周来回观察时,大门外又走进来了四个人。
那四个人来到大厅的中央处,向周遭巡望了片时,等到他们的目光落到了花照月身上,眼中不禁同时亮了起来。
这时候,店小二从后院走了回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人,这人身着长袍,手挽大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像极了一位刚刚从私塾中走出来的教书先生。
他来到花照月跟前,对店小二摆了摆手,令他去招待新来的客人,然后张口问道:“你是任老鬼的朋友?”
花照月浅笑道:“你也是任老鬼的朋友?”
两人相视一笑,那人即刻坐了下来:“我叫风四海,你叫什么名字?”
花照月道:“我叫花照月。”
风四海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赞道:“好,姓的好,名的也好。果然是花容照月,名副其实。”
花照月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是来给你添麻烦的,你欢迎吗?”
风四海笑道:“我这里每天都有麻烦,麻烦这东西,无论你怎么送,都是送不完的。既是送不完,倒不如尽皆笑纳,何必发愁呢?”
他说完之后,又是一阵大笑。
在这阵大笑声中,花照月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人。无论什么样的人,只要能发出这样的笑声,心地通常都光明的很。
他们在这一笑之中,很快成为了朋友。
“你为什么要开一家这样的客栈?”
两人熟络了以后,花照月迫不及待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风四海道:“因为我常年和鬼魂打交道,知道他们想什么,也知道他们需要什么。”
花照月的脸上马上露出了钦佩之色,想人之所想,思人之所思,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突然间,远处遥遥传来一阵呵斥之声,然后一个人冷冷道:“三个月前,我听说这家酒楼的主人,用符法昭告鬼界,说是要开张迎客。我们兄弟几人,特地来见识一下,这里究竟有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人,正是花照月入门之后,进来的那四个人其中之一。
那人端坐在其余三人的上位,隐然一副首领的派头。花照月向他凝神一看,只见他周身鬼气淡然,乍一看去并没有出奇的地方。可是当她仔细查看了片刻,立时从他的眉睫之间,瞧出了一股凝聚不散的戾气。
“想不到在这禁制满布的客栈之内,这鬼竟还能戾气内敛,将其聚集于一处,不为外人所察觉。”
花照月正自暗暗称奇,店小二已来到了那人的面前,赔笑道:“大爷,您要些什么?”
那人扬起头,闷哼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店小二赔笑道:“我们这里开张未久,很多物事还没有准备充足,但鬼界中的常用之物,倒还算得上齐备。”
他屈起手指,缓缓道:“例如各式食祭、酒祭、香烛、元宝……”
店小二将各种酒楼中的常备之物说罢,那人冷笑道:“这些玩意也上得了台面吗?难道你欺负我们四个是远来的鬼,好糊弄吗?”
店小二转过头,对风四海望了一眼。
风四海笑了两声,走到店小二的身旁,对那人笑了笑:“不知道尊客想要些什么呢?”
那人和风四海对视了一会儿,开口道:“你就是这里的老板?”
风四海颔首道:“在下姓风。”
那人道:“原来是风老板,失敬失敬。”
他口中说着失敬,脸上却一副傲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