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贾岛将咧开的嘴闭上,两手紧握,恭敬地从椅子上面站起。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如果还能再见。
她低着头急匆匆地往外面走。
“哎!同学,你的准考证!”
“哦!”贾岛慌忙返身,走到第一个考官面前弯腰拿走了准考证,那是个女老师,化了妆但已经显出来几分老态了,贾岛对着她用力地笑,想给她留个好印象。
她出门,外套放在旁边的椅子上,几个候在考场外面的女生紧盯着贾岛,贾岛安抚地对她们笑笑,慢吞吞地穿好衣服,拎着包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管理系在八楼,贾岛下楼的时候脚步变得很快,楼梯间里有暖气,虽然是大冬天,但是一点儿也不冷,贾岛甚至感觉自己在冒虚汗。
旁边的墙雪白的,没有挂装饰物,楼梯间有点窄。也许不窄。
贾岛感觉自己大腿上的过敏隐隐作痛,或者已经不能用隐隐来说了。但她又感觉无所谓,一种习惯,身体和心理上的。
多么令人发笑,这个贾岛最渴望的城市,她竟然对她过敏。
北京,这是个可爱的冬天,她想。
A教学楼和北电的大门离得不足一百米,她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留恋,她快速地走过大门,然后停下来看手机的时刻,上面的通知栏不停地跳出来火车即将发车的提醒。
现在才4点,火车7点半发车,其实时间还早。
走出去的时候,贾岛突然意识到自己走不进去了,因为北电是凭准考证入校,也是因为她已经预感到自己考砸了。
这是她最后一场艺考,但事实上,她感觉自己每一场都考砸了。
她感觉自己卡在那么多的考生中,不算差,但绝对算不上顶尖,得个中等偏上的名次刚刚好,也许会走运考个上等。
她沮丧时总怀着这样美好的期望,好像很信仰老师口中的那些“例外”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贾岛回到青年旅舍的时候老板刚好办完事回来。老板是个30出头的小伙子,总是用一种怀疑打量的目光瞥着贾岛,他松松垮垮地坐在办公椅上,看到贾岛进来就站起来,在客厅里面走来走去。
贾岛拉着箱子出去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她终于逃离了这种目光。
她在地铁上坐过了站,只好下来,再坐回去。
出了地铁站就是北京站,旁边是火车站的出站口,她想起刚来北京的时候外面,外面飘着北京这个冬天的第一场大雪,雪很大很软,那时她兴奋地拍照,给妈妈发微信。只不过那时她是往地铁站里走,现在是往外走。
她找不到入口在哪儿,高德地图上显示离她很近,以至于没法看清具体位置。指示牌指向一个天桥的位置,穿过它得爬很多层楼梯,贾岛提着箱子慢慢爬了上去,箱子很沉,她还得拎一个装了画的纸袋子,得很小心,因为画是她借的。
她想起她骗考官这是她画的,但事实上,考官根本不在乎她会不会画画,十几张画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翻动一下都没有。
她又觉得这一下好像和考官打了个平手,欺骗的愧疚感便减弱了很多。
旁边来来往往的旅客也是大包小包,但是只有她看起来吃力的紧。
她又想起来她的力气其实很小,以前在学校里女生比赛扳手腕,总是她输。平时拎一点东西都会感觉很累,总是幻想着有一个男朋友帮她拎。可是幻想总照不进现实,从没有人帮她拎过。
北京似乎总是阳光明媚的,贾岛觉得有些热了,她想脱掉裹在身上厚重的长棉袄,可是她不能,因为她手里已经拿不下了。贾岛又为自己感到悲哀,这些繁重的事物似乎总是囚困着她,让她的每一步都走得那么慢,那么辛苦。
终于爬上了天桥,这时贾岛也发现自己走错了,她站了一会了,旁边没有人停下,都在直愣愣地往前走。她又无奈地拖着箱子爬了下去。
还好,她终于找到了入口,检票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已经忘记了刚刚在路上爬阶梯,东奔西跑的艰辛,可是手中的重量时刻提醒着她旅程还没有结束。
她订的是动车票,比火车快,比高铁慢。就好像别人给自己的定位,中等偏上,当然,她是不愿意这样认为的,她倒是宁愿时刻想自己高人一等。
坐上了座位,旁边还没有人,她期望一直没有人,记得上次她去杭州的时候旁边坐了个胖大叔,坐下来的时候四肢都挣扎着往外挤,她只能尽量把自己往里面团。
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生,挺帅。
他们没说话,贾岛拿出手机包了个夜间流量包,然后开始看电视剧,有乘务员推着小车过来,贾岛买了包15块的鱿鱼丝,旁边的男生买了瓶果酒。
鱿鱼丝很难吃,有一股腥臭味,像大姨妈的味道一样,但是贾岛却把它吃完了。
贾岛暗自观察着男生,他很安静,带着鸭舌帽靠在位子上也不会乱动。
贾岛坐在靠走廊的外面,她很小,将自己蜷缩在一起,晚些的时候车厢安静下来,贾岛就把棉袄的帽子拉上,盖在头上睡觉。闭上眼睛后,其他的感官一下子就清楚了很多,旁边传来一种浓烈的男性的气息,有着淡淡的果香味,其实很好闻。
贾岛感到有些羞耻,她很想靠得离他更近些,她并不抵触这种味道,甚至想要得到更多。
这么想着,贾岛就有意识往男生的方向靠,又不是特别的明显,只能暗戳戳地歪一点头,渐渐地她就睡过去了。
惊醒的时候,贾岛下意识的扭头,发现旁边的男生也往她的方向睡,她们俩的头快要靠在一起了。她像受了惊一般猛地坐直,然后掏出手机,装模作样的看,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还好男生没醒。
才睡了一个小时。正是凌晨。
火车7点钟到站,贾岛下车的时候,男生还没下,下一站是终点站上海虹桥。
爸爸和妈妈都来接的贾岛。
看到爸爸的时候,贾岛感觉一种如释负重的感觉,她下意识松开行李,爸爸就接了过去。
她感到轻松的时候,又突然感觉悲哀,竟然只能依靠父母或者其他人来帮自己减轻这种负担了,要是没有他们呢?我自己就一定得背着这样沉重的负担而甩不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