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江桐陪着何九华去了公婆家，若是按照从前她也是会和许温言一样回到春城和二姑家一起过年，可如今她毕竟是嫁人了，更何况二姑家也从不是她的家。
从外婆走后，家人于江桐而言就成了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词，也真是好笑，明明父母双亲都在世，可她偏偏成最了无家可归的那个人。
“桐桐，我们还没见过你父母呢，再怎么着亲家之间也该见上一面了。”饭桌上，何妈还是开了口。
这也怨不得她故意挑事，实在也是太过奇怪了，从何九华结婚和江桐结婚到现在，江家父母就如同消失一般从未见过，这也就罢了，怎么会有父母连自己女儿流产都不来照看一眼的呢。
江桐咽下一口米饭，这才眯着眼笑道“对不起妈妈，实在是因为他们太忙了，没有时间过来。”
其实，不是这样的，江桐流产的那天夜里她第一次如同一个小孩子那般闹别扭给江妈打了无数个电话，开始那边还能打通只是没有人接而已，可到了后边直接关机了。
江桐无奈却还是只能可怜兮兮的跟江妈发了一条短信“妈妈，我不小心流产了。”
她以为这样，她就能换来江妈的可怜和疼爱，可惜的是并没有，她等了一夜，只在第二天天亮时银行来了短信，她卡里的余额又多了几个零。
看，这就是她疼爱她的方式，从小到大没有例外。
何妈还是不依不饶“怎么能一句忙就给打发了？你父母难道都不知道你流产了吗？”
她没有坏心，甚至有点为江桐打抱不平，只是面对这样的逼问，江桐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也许是从未见过江桐这副被人逼得小心翼翼的模样，这时坐在一旁的何九华悠悠的接过话来“妈，我有跟岳母打过电话的，只不过她在国外的确没空。”
江桐听到何九华的帮腔心下突然升起一阵感动，发下筷子微微侧过头去，在何九华平淡的目光中给了一个感谢柔和的微笑。
何妈听了还不罢休“桐桐是她亲生女儿啊，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通电话就能解决？”
“行了啊”何爸在一旁适时的制止了何妈接下来滔滔不绝的讲话“人家父母难道还会不如你更疼自家闺女？”
何爸喝了一口酒后，在饭桌下拍了拍何妈的手示意她放宽心。他不是不知道何妈心里对江家二位的诸多不满意，可是江桐都没觉得怎样，他们又何那么咄咄逼人呢？
何妈噤了声不再说话，只是又夹起一个肉丸子放到了江桐碗里。
因为刚才的几句争论将原本可口的饭菜在一时间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众人也都不在说话，于是这顿饭在一片沉默中结束了。
饭后，江桐在厨房洗碗。
何九华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站了许久，看着她越发黯然的侧脸他开了口“我妈她只是心疼你，她没有坏心。”
江桐点点头笑道“我知道，我没有怪她。”
怎么能怪呢，她没有刁难过我，而是像亲生女儿一样的爱护我，她是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
“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你和你父母到底是怎么回事？”何九华依靠在冰箱门上，抱着双手懒洋洋的看向江桐。
江桐擦碗的手略微顿了顿，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很忙顾不上管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解释我是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被人抛弃的小孩，你会不会笑话我？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桐突然之间就很害怕何九华窥探到她那可怜的身世，这时她才明白原来许温言曾经说的喜欢上一个人就会低到尘埃里是这个意思。
“江桐，你没有必要这么小心翼翼。”何九华又道“你没发现你越来越不像从前了吗？”
从前的你像只百灵鸟一样整天叽叽喳喳吵闹不停的捉弄别人，一身的活力永远都不会被透支，这样欢乐的你总是能够带动身边人的情绪，让所有人都陪你大笑大闹。
可我不知从何时起，你变得越来越温顺不爱笑，不过我很清楚的是我不喜欢现在这样的你。
“我还是比较喜欢之前的你。”何九华呢喃一般的吐出这几个字后静静凝视着江桐的后背，有些出神。
江桐缓缓转过身来，对着何九华发呆的神情心下又是一紧，但随即又绽开笑颜“好，我改。”
只要你喜欢，我怎样都好，只是我不知道，你怀恋的到底是过去那个快乐的我，还是你念念不忘的顾宁。
看见江桐强颜欢笑的脸，何九华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一股无名的恼怒，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冰冻扎啤，随后用力一关冰箱门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厨房。
巨大的关门声响让原本还在原地伤情的江桐突然吓了一大跳，看着何九华离去的背影，她缓慢的垂下头来嘴角牵起了一抹苦涩的微笑。
你早该习惯了，不是吗？习惯了他的冷言冷语和冷暴力，习惯了他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
可江桐你要知道，路是你自己选的，不是没人劝阻过你，是你自己不听，是你自己偏要迎难而上，这样的你没有资格喊委屈。
江桐瘪瘪嘴内心又开始嘲讽起自己，是我活该可我也不曾后悔，只是何九华，因为你对我所做的种种导致我还是很难过，你肯定忘了你说过我很可爱，你肯定也忘了你说过会好好好对我，而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才能向你证明我的真心。
江桐深吸一口气后，擦拭掉眼角还未掉落的泪珠，转过身来继续神色如常的清洗水槽里的碗筷。
一如一切，从未发生。
......
春城
吃过年夜饭后，许温言裹上秦霄贤送的大红围巾和父母一起来到楼下广场放烟花。
此时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大家挥舞着手里的烟花一脸喜气洋洋的准备迎接着新年的到来。
繁星一般的火花在天空中绽开最绚丽的花朵，在五彩斑斓的火光中许温言抬头静静凝视着，温柔似水的美眸中倒映着这片灿烂的夜晚星空。
“温言，快过来！”许妈手拿着一根仙女棒在不远处理了理自己的大衣领口朝她热情的招着手。
许温言侧过头来看见许妈的期待的模样，一时间万般情愫都涌上心来，她曾记得在她很小的时候许妈也将她抱在怀里陪着她一起放烟花逗她笑，可如今过了那么些年，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在许妈眼里已经成了期待。
本不该是这样的啊，出发前，秦霄贤就跟她叮嘱过“回去好好跟阿姨聊聊，虽然她过去做的事情很偏激，可是你既然都能原谅云泽又为何不能原谅你的亲生母亲？”
前方，许妈还在朝她期待的摇着手。
许温言心里一酸连忙答应道“来了！”，说完小跑几步便到了许妈面前，接过递来的仙女棒。
“妈，新年快乐。”她对上许妈柔和的目光后又一把将她抱住，这样的动作竟是多年来的第一次。
许妈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吓得不知所措，两只手僵在半空中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毕竟，许温言和她已经很多年不曾同她如此亲昵了。
“妈，对不起，其实有些话我很早就想跟您说了。”许温言将脸埋在她颈间又吸了吸鼻子道“过去是我不懂事让您寒心了，从爸上次住院后我才知道我是有多怕失去你们，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不该对你们冷漠这么多年的，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听完许温言的话后，许妈弯了弯嘴角，一只手抚上许温言的背脊轻轻抚摸道“傻瓜，哪里有什么错不错的，不管你做了什么，你永远都是妈妈心尖上的一块肉。”
她又将许温言从怀中扶起，满脸慈爱“其实，妈妈也应该跟你道歉，对不起，那时候我心态不是很好压力太大，所以让你活的太过压迫痛苦了，现在能够原谅妈妈吗？”
眼见着过去也曾活泼的过的许温言一点点变得沉稳默然，她也才越发明白，原来自己的压制和禁锢已经摧毁了女儿的欢乐和自信心，许温言的童年和一整个青春期原来一直都饱受她的残害。
后来，她也有想过和许温言好好聊聊，可奈何许温言离她越来越远，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更加冷淡，她也便不好再给许温言找尴尬于是随了许温言的心性，母女间的关系愈加难以化解。
可是终归是自己的孩子，哪有不念不想的，可她也害怕自己一个亲热的举动又会不会换来许温言的退避三舍。
还好，许温言跨出了这一步。
“妈，谢谢你，还有对不起。”许温言笑着，脸上一片释然，过去的种种她已不再去纠结。
正如秦霄贤所说，既然自己都能原谅云泽那有为何不能原谅自己的亲手母亲呢，许温言这样想着，脸上的笑容更加明媚了几分。
“你们母女俩干嘛呢，赶紧过来啊！”几米外，许爸已经把烟花筒摆放好，拿出打火机正要点燃引线。
“就来！”异口同声，母女俩相视一笑手挽着手走到了许爸身边。
下一秒，引线点燃，随着一声巨响，无数的紫金色烟花花朵在天空中炸开来美宛若银河，一时间照亮了整个广场明亮的如同白昼一般。
手机震动，视频来电。许温言点下接听键，紧接着秦霄贤那张大脸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的小媳妇儿，想我了没？”秦霄贤站在一片空地上举着手机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咧开他标志性的大白牙笑的跟个傻子似的，目光里皆是一片温柔。
“想啊。”许温言丝毫没有扭捏大大方方承认道“我真的好想你。”在绚丽的烟花照射下，许温言的小脸在秦霄贤眼中变得更加清秀动人。
零点倒计时。
众人欢呼着一同倒数“五！四！三！二！一！”
“新年快乐！”指针停留在12点的那一刻，广场上一片欢呼沸腾。
“新年快乐，媳妇儿。”秦霄贤笑着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红围巾，那笑容不再傻里傻气而是格外好看。
“新年快乐，旋儿哥。”许温言也笑，对上了秦霄贤的目光，俩人眼神中唯有彼此，万般秀丽山河怕是在俩人眼里早已失了颜色。
新年有你，愿此后朝朝暮暮皆有你，温言，你的温言软语这辈子都只许讲给我听，我们携手共白头可好？
旋儿哥，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做过最正确的事，我们在一起再也不要分离。
......
同一时间，难忘今宵的歌曲从电视机里传出，何家二老起身打算回房休息，而江桐却因熬不住早已趴在沙发上梦周公去了。
何九华无奈的笑了笑，一把将江桐从沙发上捞起公主抱抱在怀中，也不知江桐睡的有多沉，既然连一点知觉都没有，只知道下意识的往何九华怀里蹭。
何九华动作轻柔的将她抱回房间放在床上，再替她轻手轻脚的脱去鞋袜，这样的温柔是醒着的江桐万般不能看到的场景。
何九华替她盖好被子后便坐在床头凝望着她的睡颜，那原本就可人的模样在此时越发显得可爱。
鬼使神差一般，何九华低下头来轻轻的吻上了江桐的额头。
江桐，新年快乐。
他的眼中似有那片刻的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