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怀揣着对新鲜事物的紧张和兴奋,当然、还有说不尽的不安;船只开拔起航了。
发动机的轰鸣声在耳畔回荡,海风扑面,其间裹挟着船机排放出的浓烟,让人闻着难免感到有些气闷。
听说每艘船上的标配是十八个人,也就是说除了我们四个新人之外,在这艘船上还有着十四个老船员。而当船队离开了港口,并开始稳定航行时、船上也开始变得热闹起来。
老船员们开始陆陆续续的现身,对我们而言,也只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看起来十分的放松,不时从我们几个新人身旁经过,却又都表现的视而不见,只是操着地方语音、相互嬉笑怒骂的玩闹着。
心中思绪不定,我没有太多心思去探知他们的谈话,也只是从几句不经意的措辞中听懂了...他们多数是在打趣我们几个新人。调笑着:“这次又将倒下几个。”
对于类似的调侃哂然一笑;其实从上船、再到开拔,我们几个新人也只是各自整理了下之前船哥分配过的床位,其它啥事儿没干,当然、也没见谁上来与我们接触。
船哥是船只的老板,他并不跟随船只出海,所以就目前来说,整艘船上的人对于我们而言都十分的陌生。
床铺收拾好,无所事事之下、几名新人都自发的走出了船舱;借着外界广阔的视野,多少也能让郁积在胸口的沉闷得到些许消除。
扎堆在一起,几人相互让了根香烟,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认了个脸,便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不过说实话,真的没有什么好聊的。
因为相互根本就不熟,又是在这种环境下,我想其他几人应该也都跟我差不多,只是想安静下来、抽根烟冷静一下。
耳畔是机械无休止的轰鸣,船只在海浪的摇晃下,也是一路颠簸着前行;这样的环境让我感到陌生,同样、也让人心生不妙。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起伏,混浊的气息、闻着叫人胸口发闷;我开始回想起老船员的话语,恍惚间是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而我也已经察觉到,自从上船之后: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小梁,脸色本就有些不太好,尤其是当船只发动以后,对方原本板着的一张脸、此时更是变得难看了几分。
“他晕船了,我可以确定。”
那么自己会晕船吗?...我不知道。
不过很显然,小梁已经第一个被确诊,而为此、我却没有太多的怜悯,有的也只是暗自庆幸了一下;庆幸自己除了对周围环境感到不满以外,目前还没有感觉到任何身体方面的不适。
然而,这份庆幸却并没能够持续太久......
当船只行驶一个多小时之后,船员们开始吃饭,晚饭的配置十分简单;恩...,简单到我只是被分到一个馒头。
实话说: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馒头这东西我以前虽然也吃过,但都是在配着几个小菜的前提下,拿来当做点心垫吧下肚皮的。算做是在吃腻了米饭之后,对付生活的调剂品;而且吃的也都是那种染上色、并且带着甜味的小馒头。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我也不是刚出社会的小毛孩,懂得什么叫做克服;这在自己登上船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经有过觉悟。
正宗的东北大馍,光是拿在手里,都让人能够感受到它的分量。
这绝对是作战级别的口粮,只是干吃起来...那体验真是绝了。
毫无疑问的,我对馒头的制作工序并不清楚;但就我此时手里的这一个,它过于紧实的内里、让人觉得它似乎完全没有发胀过。
我轻轻的咬了一口,发现吃在嘴巴里的、就像是在咬一片干海绵;干涩的棉质边沿刮擦着口腔四周,当卷拾掉内部仅剩的一丝水分之后,在我的嘴巴里变成了一小团粘腻寡淡的糊状物。
说实话,当吃下这第一口之后我就有些后悔了;本来还没什么感觉的身体,在有了一口东西入肚之后、仿佛被彻底调动的起来。不过这种调动不是对外的感官,而是对内的感知。
就像是身处在密闭的罩子里,周围的嘈杂仿佛在渐渐远去...,所有针对外界的感官都似乎受到了挤压,开始调转精力关注起自身。
有所觉的...,我知道自己此时已然陷入到了一种窘迫的境地。
眺望着远方,我试图通过这种方式让自己变得好受些。不过远处只有海平面,层层叠叠的海浪在摇晃的视界中循环不休;嘴里还嚼着无味干粘的面团,干燥的感觉每秒都在口腔中加深...,耳边听着发动机的轰鸣之音,船上难闻的腐鱼气味裹挟着煤油尾气充斥着鼻腔,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糟糕;让人不由自主的感受到一股自体内袭来的寒意。
我晕船、然后呕吐,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晕船,但那感觉足够我铭记在心。
脑子渐渐变得昏沉起来,这来到船上的第一顿饭、终究是没能吃好。
应付着咬了几口,但最后还是趁船员们不注意,将剩下馒头连同嘴里的一起扣出来、撇进了大海。
晚饭过后自然是该休息,身体不舒服,我也不愿再在外面多待。
回到船舱,来到睡觉的隔间找到自己的床铺,还没来的急往里钻,一个声音便先叫住了我。
船仓内里是钢铁隔断的,睡觉仓很狭窄、也就十平不到,却如学生宿舍一般围摆有三个两层床铺;六个床位、此时除了一个被堆满了物品以外,剩下的五个则都已经有人了。
我的床铺位于舱门的正对面,上层堆满了生活用品,而我就睡在下面。
叫住我的是一旁床位上的一个老船员,年纪看起来不算太大,但长得墩墩胖胖的、看着满脸的横肉。
不清楚对方为什么叫住我,但是作为新人,我自然是老老实实应着;而经过了一番不怎么流顺的交谈,也终于是弄懂了对方的意思。
原来、像我上铺那些成堆的生活用品、都是船员们自己准备的;在船上,除了正常的餐饮伙食,其它吃穿用度...都还需要船员们自己准备。
胖船员叫住我,也是要告诉我们这些新人:在船上,不是自己的东西不要去乱拿乱用,因为那些都是老船员们自己掏钱买的。
对方说的都很合情合理,所以初听闻之下我也并不觉得什么,于是一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的同时,另一边、目光却开始不自觉的往上铺的物资上面扫。而当看到里面一大袋整包的手纸时,我不禁心里咯噔了一下,似乎猛然察觉到了什么。
“在这船上...该不会连手纸都是你们自己带的吧?”脸色有些不自然,其实当我在问对方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也早已经有了答案。
胖船员坐在上铺,此时同样一脸笑意的看着我,不过就对方那一脸的横肉,笑起来真的让我感觉无比的僵硬。
“船上哪里有纸,这东西你不知道自己准备?”胖子。
“我以前没上过船,没有经验...”我。
“那在码头的时候呢?没有叫你们上小店买好要用的东西了吗...”胖子。
“船哥说船上都有,买个喝水的水壶、再买点自己要用的就好...”我。
“那纸你就不买?算了...,上厕所你就用手扣吧。”胖子放弃了交流。
我:“......”
懊恼啊...,突然整出这么一档子事,我一下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问题终究是要解决,这里不是陆地,再想买纸显然是有些不现实了;想来想去,我的目光不由又回到了上铺、那一大袋纸上面。
这不就是纸吗?他们既然都有准备,那肯定会有所盈余,毕竟这玩意儿又不是大米,还好量时囤货,纸这种东西常用不贵、在储备的时候自然都会以多为美。
心中这么想着,我也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给对方听,并尝试性的询问对方在这方面是否有所盈余。
“你要这么说,那我能告诉你有吗?”这是对方的原话,很有意思的说法。
其实在之前的接触中,我曾听闻到‘香烟可以作为船上的硬通货’这一说法,此时想起,我立马提出:自己愿意用香烟跟对方交换的方式来获取所需。
“你烟备了很多?”胖子这么问道。
对方这说话大转弯的交流方式让我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不是很多,上船前在码头买了两条红将,完了原本自己包里也还有几包散的双喜;不是说这趟海也就出来半个来月嘛,我想也应该是够了。”
听完我说的,胖子的神情我不知该怎么去描述;其实也不难理解,因为等到不久之后再回过头来看现在,此时的我实在是太过于‘无知’了。
摇了摇头,胖子将自己床头的一卷已经用过了些许的手纸拿了起来、抛给了我,并且叹息般的说到:“拿去用吧。”
听那意思,似乎是并不打算要我的补偿。
不过到了最后,我还是主动的给对方塞去了一包香烟;正如同对方会通过告诫,为的其实只是要保障自身的利益。都是实在人,我也同样是那么一个不愿意白拿别人东西的人。
纸的问题算是暂时得到了解决,之后再无话说;而本身就感觉不怎么舒服,我也及早的钻进了被窝。
平躺在床铺上,事实上吗,这又是一份无比糟糕的体验。
整体宽度还不够一米,狭窄、闭闷的床位,裹着被子躺在里面,那感觉就像是睡在棺材里,连转个身都困难。
尤其是在床的脚顶头、不知是被谁事先放置了一个包,此时我再躺下、甚至连脚都有些抻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