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冰冷冷的医院。
宫壕孱弱的呼吸在氧气罩里生成纯白的雾气。陈伯的话一直回响在她耳边:老爷的心脏一直不好,本来早该住院的,可集团的事没有人接手,老爷放心不下,这才一直撑着。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会听话的,爷爷,求您不要去那边,不要离开我。”千兰静静伏在宫壕床边,也没哭,就守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夜半更深,周围安静一片,监护仪上平稳的跳动,是让千兰唯一心安的声音,只要那声音还在,爷爷就只是睡着了而已。
宫壕的手已经浮肿了,却还是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她回想着从小到大发生的一切,在这世界上,他只剩下爷爷一个长辈了,为什么命运还要这么残忍,连这仅有的一丝亲情也不愿意留给她。
最终她还是哭了,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颤巍巍的抚上千兰的头顶。
千兰惊忙抬头,“爷爷,你醒了。”
“小兰,爷爷放心不下宫氏,不能安心闭眼啊,你是我认定的继承人,你不能看着宫氏有所荒废,你…千万…不能,不能忘记自己的责任。”宫壕气若游丝的哀求着,沧桑的眼角涌着心愿未了的泪光。
“好,只要您能好起来,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要您能好起来。”千兰紧握着宫壕的手,给他承诺。
话音刚落,监护仪突然炸响起刺耳的尖锐声,床头的红灯像长满獠牙的怪兽张开血红的眼,准备一口吞掉没有一点心里准备的她,就像突然被扔进了无底黑洞一样,没有人听得见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周围霎时一阵大白,和煦的晨光从帘缝中跳跃进来,原来只是一个恶梦。
千兰立马朝监护仪看去,心才略略安下来,今天爷爷还是没有起色,更比昨天好像又衰老了一分。
此时房门轻起,陈伯礼貌地退到一边,雨泽捧着一束紫罗兰轻声走进来,清新的味道,稍稍驱走了病房里浓重的病气。
“小姐,雨泽少爷来了。”
千兰回头望他时,发觉他的眉间也和自己一样染着忧郁,这几天他有时间都会来医院,十分的尽心,但千兰沉浸在担忧里,一直没怎么说话,但她心里早已作了打算。
“雨泽,我有事要和你说,我们出去外面谈。”
在他们准备出门的时候,陈伯赶忙插了一句:“大小姐,您要和雨泽少爷去餐厅吃点东西,您这两天辛苦,再不吃,身体会熬不住的。”
“嗯”为了让他安心,千兰点了点头。
走在医院的过道里,走着走着,千兰忽然停下脚步,雨泽回过头望着她,心中满是疼惜,才不过几天,她就消瘦了许多。
“爷爷生病的事,外面有风声吗?”
“还没有,但过几天,集团有个董事例会,如果董事长不出现,恐怕就瞒不住了。”
“迟早是瞒不住的,如果我以接班人的身份出现,会怎么样?”
“你是宫氏众人认可的接班人,你去,可以稳住大局。”
这她也知道,她也认命了,“看来只能这样了。”
那一刻,阳光静默在他们身上,看她忽然变得如此深沉,雨泽心里隐隐绞痛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来帮你,如今你的身边只有马克,但他只能在你身边,集团里你需要有自己信任的人,而你可以信任我,就像宫家一直信任洛家一样。”
“爷爷之前就和我商量过,要给你宫氏副总的位置,时间证明,你是最好的人选,我没打算带马克一起进宫氏,所以是我现在唯一信任的人。但你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早说过,好几代以前的事,早就扯平了。”
雨泽毅然看着她,说:“就算撇开两家的情分,我仍选择陪你风雨同舟。”
初夏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川流在他们之间,迎着风,千兰的眼睛慢慢变红,这些天她一直压抑着,终于找到了释放的点,泪止不住的就滑了出来。
她的泪滚烫的落在他的心上,雨泽轻轻将她揽入臂弯,给她最温暖的安慰,即便时间不能永远停在这一秒也不重要,因为他已经回来了,无论未来她知道了一切后会怎样,这一生一世他都会履行他的诺言,永远守护在她身边。
千兰闭起眼睛,静静地停留在他坚实的臂弯里休息,不是贪恋,是她真的有点累了。
几天后,千兰以接班人的身份进驻了董事会,宣布在董事长养病期间暂任集团CEO一职,除此之外不再对外公开任何消息,直到董事长回归再做安排。在场几位皆是宫氏的老忠臣,看过宫老的授权书后,自然对她的上任皆无异议。就是惊叹,早闻继承人的德才卓越,年少有为,却不曾想是个如此貌美的少女。
不过后来他们就知道了,少女只是她的表象。
————
在宫氏大楼的最高处,CEO办公司里,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高科技玻璃被柔和成澄澈的光幕,笼罩着埋头在连绵的书岭中的小身影。
“兰总,一位名叫马克的客人来访,请问您是否接待。”
不一会,从电话的远端传来一堆文件滑落的声音。
“是我的客人,请他进来。”
千兰忽然来了精神,她悄悄地猫在门边的高台上,憋着劲准备要吓他一跳。
可谁知马克前脚才刚伸进来,就开口来了一句:“下来”
千兰好像被抓了个现行的老鼠,摇摇晃晃差点没站稳,还好被马克及时伸手拉住了她。
千兰觉得没劲,正准备跳下来的时候,马克顺势将她背在了背上。
此时她记起,马克刚被带到宫家的时候,他们还小,有一次她跑太快,扭伤了脚,马克也是这样背着她去看医生的,后来还被陈伯罚了。回首这些年来的相伴,他们也算彼此最亲的人了。
“千兰,你又瘦了,现在都是总裁了,怎么反而轻起来了。”马克心疼道。
“唉,总裁就不是人干的工作,我现在每天都很忙,唯一想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千兰又累又委屈地喃喃着。
马克微微耸肩,见她没了动静,玩笑说:“所以你现在是为我现场直播么,说睡着就睡着了?”
马克又耸了耸,发现她竟真的睡着了。
马克无奈地抿了抿嘴,心疼这丫头应该已经睡眠不足很久了。
他将千兰轻轻放平,静静地端看她,他们从来没有靠得这样近过,在澄澈的光幕里,马克很想偷偷在她额头轻柔一吻,仿若从枝梢落下的冰露,轻轻的在白兰花的花瓣上跃动一下,哪怕片刻的晶莹后悄然隐在青泥之中。
但是他没有,他深知道千兰需要的人不是自己,只要她能安好,他愿意永远停留在好朋友的位置。
马克一直陪着她,直到夜幕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撒开,皎月阴沉的垂帘在皑白的云雾后面,让人无法捉摸。
晚餐的时候,马克郑重地提出了此来的目的。
“千兰,你觉得我能力如何?”
“当然很好,怎么这么问?”
“如果我说我不想留在E-ray,想继续做你的私人秘书,你同意吗?”
“为什么,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很享受发掘明星的乐趣,我可以安排任何一个你满意的职位给你,你完全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
“可是我放心不下你”马克秀美的轮廓被月光照出明暗的差别,黑暗中的瞳孔涌起了坚定,他认真起来的时候,仿佛身边的花都会仰头聆听。
“我?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千兰不解。
“宫老现在病重,你身边还有谁会真心为你着想,有我在你身边,起码还能为你做些事情。”马克认真的说。
“你现在也是在为我做事呀,商场可是一个比娱乐圈更复杂的地方,里面有你最不喜欢的尔虞我诈。”
“可我更舍不得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些,况且我都跟习惯你了。”
原来她的本意是不想让马克做不喜欢的事,可既然马克坚持。
“好吧”她欣然点头,“其实没有你,我还真的不习惯。”
虽然不知道未来的路还有多远多艰辛,但路上有了可靠的同行伙伴,这是一件让人庆幸的事。起码在以后漫长枯燥的岁月里,她不至于会太孤寂。
其实这次马克回来有点私心,他心里有个深沉的困惑,这次的董事会未免太过顺利了,宫氏集团何其庞大,即便千兰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也不可能这般毫无争议的接手家族的财富,他感觉有个人一直在替千兰稳定局面。
宫老不在,到底是谁还有能力左右这一切?他对千兰来说是敌是友?还是他的存在本身就是阴谋?如果是那个人回来了,那他现在是谁?为了千兰他想试着去揭开这些迷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