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第三场雪下过以后,诺瓦镇郊的雪月灵菇也成熟了,镇子里的采药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前往镇郊去采集灵菇了。
雪月灵菇是诺瓦镇的特产,这种奇异药草在成熟之前一直深埋地下,而当三月份成熟的时候,它们会钻出地面,形成一种冰蓝色半透明的蘑菇。这种药草是一种炼金术常用的药草,虽然比不上那些珍惜药草名贵,但胜在销路广且供不应求。凭借着这种药草,镇民们的生活也算富足。
年轻的里德尔吃过早饭,穿上自己那身破旧的熊皮袄,将药袋挂在腰间,又将一把短刀别在手臂上,便打算出门。
“小心点,别被苏醒的白鳞岩蛇伤到了。”他的妻子琳娜,一个有着一头乌黑头发的娇小的年轻女人温柔地叮嘱道。
白鳞岩蛇是诺瓦镇附近一种常见的蟒蛇,勉强算是一级魔兽。成年岩蛇长达五米,通体遍布白色的鳞片,而鳞片上有着花岗岩一样的纹理。它们喜欢一动不动地趴伏在雪地里或者岩石堆中,在猎物靠近之时,突然袭击,它没有毒性,但那口中隐藏的尖锐长牙却足以杀死任何猎物。对于骑士和巫师们来说,这种东西算不了什么,但对于小镇的普通人来说,这就是致命的凶兽。
这个季节正是白鳞岩蛇刚刚结束冬眠开始觅食的时节,饥肠辘辘的岩蛇会袭击任何遇到的活物。
“知道了亲爱的,我也不是第一次去采药了。”里德尔轻轻吻了一下妻子的额头。
“爸爸,爸爸,我还想吃那种酸酸甜甜的果子!”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撒娇地扯着父亲的裤腿叫道。
“爸爸知道了,回来的时候给你摘上满满一袋子果子,让小兰希吃个够!”里德尔蹲下身子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子。
“爸爸最好了!”小女孩笑着在里德尔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而后好看的眉毛却皱了起来。
“爸爸你的胡子该刮了,扎到兰希了!”
“爸爸回来就刮!”里德尔哈哈大笑着出了门。
会合了其他两个采药人,里德尔就直奔镇郊而去。三人没有在近郊浪费时间,而是直接往森林深处走去。
这一天很顺利,他们采到了平时两倍的量,而在回到镇子附近的时候,他们却惊愕地看到了镇子中升起的滚滚浓烟。
整个小镇都烧了起来!
“琳娜!兰希!”里德尔大叫一声朝着镇子跑去,而另外两人也同样快步奔向小镇。
但已经迟了,所有人都死了,他们的尸体无人理会,就那么在大火中燃烧着。
“不,不……”里德尔慌乱地跑到自己家,冲进了火海。
“琳娜!”他从火焰中抢下了琳娜,但那已经只是一具尸体了。
而在尸体附近的地上,用血写着几个字——
“救兰希”!
“兰希,对了,兰希呢?”里德尔发疯一般翻找着,但没有找到兰希的尸体。
这时候,一根房梁燃烧着掉了下来,他霍然惊醒,抱着琳娜冲出了房子。
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几声哭喊,转头望去,采药归来的男人们都像疯了一样一边哭喊着一边在火海中拼命地翻找着家人,连那火焰灼伤了身体都不管不顾。那两个和他结伴而行的采药人也在其中。
他本想去规劝一下,但却又停住了脚步,失魂落魄地抱着琳娜的尸体走出了镇子。
颓然地坐在小镇外面的雪地里,看着小镇中升腾的火焰和滚滚浓烟,里德尔茫然了,他的生活突然就没有了目的也没了意义。他紧紧抱住琳娜的尸体,脸颊贴着她那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能让她活过来一样。
雪,又下了起来。
第二天中午,里德尔把琳娜埋在了一处山丘,然后在墓碑上轻轻亲吻了一下。
“琳娜,我很想陪着你,但是我们的女儿还不知去向,我一定会找到她,然后带着她回来陪你。”
寻找女儿的旅途开始了,但里德尔并不知道该去哪找,于是他只好去最近的郡城神殿寻求帮助——那些祭司老爷到诺瓦镇的时候说了,光明神是仁慈而博爱的,而作为光明神追随者的祭司也同样如此,他们会帮助任何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神殿的祭司们接待了里德尔,听取了他的遭遇,并且承诺一定帮助他找到兰希。
里德尔并没有选择等候消息,他继续踏上了旅程。
走过无数小镇,经过无数郡城,也到过无数大城,每到一处他都会去神殿寻求帮助,很快地,诺瓦镇的遭遇就广为人知,而神殿也开始号召信徒们帮助里德尔寻找女儿。
在信徒们的帮助下,神殿终于找到了兰希。当里德尔在一个叫做塔斯城的大城神殿里见到兰希的时候,这个数年没有流过泪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们在塔斯城外的一个秘密基地里面找到了她,在那里我们还发现了魔族。不知道什么原因,一批魔族潜入了神圣索恩帝国境内,诺瓦镇还有其他几个小镇都是被他们毁灭的。很对不起,魔族潜入了光明神庇佑的领土但我们却没有发现,这是我们的失职,但是我们一定会为你复仇的。”一位红袍祭司满含歉意地说道。
里德尔并没有责怪神殿的意思,毕竟光明神有那么多的子民要去庇佑,出现一些纰漏也是正常,归根结底,这一切都是魔族的错。
塔斯城神殿将兰希收入神殿,作为预备祭司培养,而里德尔则独自返回了诺瓦镇旧址,搭起了一间木屋,和琳娜相伴而居。每一年,兰希会回到诺瓦镇看望父亲。对里德尔而言,生活似乎归于平静。
谁都不想碰到灾祸,但灾祸发生以后总归要继续生活。
光明神殿很快向联盟提交了魔族潜入的情况,联盟很快决议在整个罗兰大陆搜捕魔族。于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清剿行动展开了。在此期间,不少伪装成人类的魔族被揪了出来,但遗憾的是,这些魔族并没有束手就擒,负隅顽抗之下,很多小镇甚至是大城都遭受了严重的破坏。
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放任这些魔族潜伏在联盟领土上绝对是一件无比危险的事情!
时光荏苒,转眼间小兰希15岁了。她很有天赋,在她15岁那年的圣灵节(光明神殿教徒共同庆祝的一个节日,时间是每年的6月7日,据说这是光明神诞生于世的时间)上,神殿将她选为塔斯城圣女——那可是相当于和红袍祭司同等地位的存在,而且从某种意义来讲,圣女比起祭司更为尊贵,因为那是主教大人亲自挑选的,是可以面见光明神的人。
里德尔很高兴,十二年来头一次喝多了(琳娜一直很反对里德尔喝酒,所以当她去世以后,里德尔就戒了酒)。但不幸也很快发生了,不久之后的一天夜里,里德尔挖开了琳娜的坟墓,服下了毒药,然后躺在了琳娜旁边。
接到消息以后,兰希在父母的坟墓前面哭了一天,而当她再也哭不出来的时候,她就那么呆呆地跪着,直到她的老师找到了她。
兰希并没有消沉多久,她很快开始疯狂地修习魔法以及研读光明神殿典籍。她发誓要成为整个光明神殿的大人物,然后让父母的名字和她一起享受无上荣光。
两年过去了,她终于成为了神圣索恩帝国的圣女之一,距离神殿圣女这个仅次于主教的位置仅仅一步之遥。
最后的考验很快来临了。
进入梅林威尔山脉,想办法将光明神的恩典传播到那片冰雪之地,一个不算难也不算简单的任务,但有一个很难解决的问题,就是这片山脉有一半左右的村民是格兰特帝国的。关于那个渎神者聚集的国度,兰希也有所了解,但却根本无法理解。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愚昧的国家?
兰希此时立下了一个宏愿——她不仅要让梅林威尔山脉的人们信仰光明神,还要让整个格兰特帝国的民众成为光明神的信徒!
兰希为人很亲和,而且很有能力。到达梅林威尔山脉之后,她充满热忱地投入了伟大的感召之中。每天她会用那悦耳、温柔的声音为村民们讲述光明神的事迹,同时带领祭司们免费为伤病者医治并且定时发放粮食。
她像一个精灵穿梭在各个村庄之间,把带来的物资一批一批地往外送,包括药剂、粮食还有衣物。她的善行很快获得了大部分村子的支持,在她的感召下,连那些没有信仰的格兰特村民们也开始逐渐接受光明神了。
但唯有一个村子除外,那个村子叫做罗夏村。
村民们对兰希的到来丝毫也不欢迎,对于她的演讲没有任何兴趣,甚至她带来的物资也被村民们直接付之一炬。而当她提出要为伤病者医治的时候,一个老巫师来到她的面前。
她惊讶地发现,那竟然是一位黎明巫师。
“小姑娘,我的村民我自己会照顾好,至于你,你帮光明神殿做这种事情迟早会遭受报应的。”
老巫师说完直接将所有人传送出了村子。
“罗夏村不欢迎你们,如果再来,我会直接对你们发动攻击。”
老巫师不近人情的做法让兰希很生气,但她也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巫师的对手,至于向神殿求援——这么做不就相当于是在承认自己的无能吗?
但让兰希稍感安慰的是,其他的村子很快就开始信仰光明神,甚至到了那种可以为光明神献出生命的地步。
属于格兰特帝国的那部分村民很快开始反抗帝国的统治,他们以死相逼,要求脱离格兰特帝国加入神圣索恩帝国。
边境的守护者上报给城主,城主又上报给了领主……最后,这里的事态被呈到了凯文陛下面前。
凯文陛下很快用联络魔法联系上了米洛斯主教。
“不管你们承不承认,土地虽然属于格兰特帝国但人已经属于神圣索恩帝国,尊敬的凯文陛下,与其逼迫这些村民不如顺从民意!”
凯文陛下虽然愤怒,但最终还是签署了同意的命令。
格兰特帝国将这次事件视为耻辱讳莫如深,而神圣索恩帝国却在国内大肆宣扬。
随后,神殿以保护信徒迁徙为由,派遣了大批祭司和守护骑士进入梅林威尔山脉,而格兰特帝国则把第三皇家骑士团派驻到了山脉周边。
迁徙并没有如期进行,一群不知从何而来的怪物出现在山脉里并且开始袭击村庄,随后一场瘟疫席卷开来。
祭司们很快发现这场瘟疫无法控制,无论是治愈魔法还是那些药品,对这种瘟疫都毫无作用,而怪物的袭击却还在持续发生。
祭司们手忙脚乱,但他们既没有能力阻止瘟疫也没有实力对付怪物。
无奈之下,兰希模仿村民的语气向第三骑士团发出了求援信。在她看来,虽然让骑士团介入有些没面子,但村民们的生命更为重要。
骑士团的人迟迟未到,而兰希却收到了一个令她惊恐的命令——神殿那边判定瘟疫无法遏制,为了防止瘟疫扩散,圣炎骑士团将会封锁整片山脉,而后对整片山脉实施净化,所有祭司必须在一天内撤离!
但就在这个时候,她放出去的监视魔法发现了骑士团救援队的到来。
顾不上通知他人,兰希易容之后(她很清楚,如果以圣女的面貌出现在格兰特帝国军人面前,她说的任何话都不会被信任)跑出了营地。
她很快看到了雪地中的救援队,她跑过去刚想开口,一种神秘的力量突然猛烈地冲击了她的灵魂,意识瞬间模糊。
“不行,不能昏迷过去,我还没有警告他们!”
兰希拼命调动魔力稳住灵魂,总算是勉强恢复了一丝意识。
“快走,离开这里!前面危险……”她拼尽全力喊出这句话,灵魂上的冲击瞬间击溃了她的魔力,意识就此消失。
再次醒来的时候,兰希发现自己躺在某个神殿的休息室里。她走下床,走出房间,迎面遇到了自己的老师,紫袍祭司罗文·夏迪。
她立刻双手交叠在胸前,微微欠身,行了一个神殿礼节。
“不必行礼了,兰希,作为神殿圣女,你可是和我地位相同呢。对了,身体好些了吗?你刚醒过来还是不要走动,回到床上休息吧。”罗文和蔼地说道。
“罗文大人,我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等等,您是说我通过考验了?那梅林威尔山脉呢?”
“兰希,你已经证明了自己,至于梅林威尔山脉——很遗憾,那是一种前所未见的瘟疫,无法治愈无法遏制,我们只能用‘圣羽风暴’净化了整座山脉。”
兰希倒抽了一口凉气,圣羽风暴,那可是光明神殿至高无上的魔法,比起巫师们的禁咒还要强大数十倍,在这个毁灭性的魔法面前,山脉中不会留下任何活物了。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能力不足……”她有些黯然地说道。
“不,这并不怪你,主教大人已经亲自肯定了你的能力和功绩。别想太多了,兰希,你还是回去休息吧,过几天神殿将会为你举行晋升典礼。”
兰希点点头退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兰希两眼望着天花板,心中却想起了自己最后遇到的帝国救援队……那个队伍里好像还有三个孩子,可因为自己他们永远地留在了那片山脉。
“嘿,这就是神圣索恩帝国的主神殿啊,看上去也不怎么样吗!”
一个戏谑的声音突然在房间中响起,兰希被惊得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
“是谁!?”她娇叱道。
“别这么大反应吗,小姑娘,我可不是什么坏人!哦,不对,在你们光明神殿眼中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叫拉格纳斯·米乐,相信你听过我的名字。”
随着话音,房间里的空气蓦然向着一处汇聚,最终在房间中汇成了一个长年出现在神殿通缉令上的人——风暴领主拉格纳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