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谷暝客子入,钟鸣叶落秋山空。烟云细袅石涧底,峦岫乱积松窗中。唐碑汉碣藓字剥,虎啼猿啸萝灯红。独坐悠悠息尘想,少室影下月出东。”
这一首《少林寺》的作者,是为当今大大有名的复古大家。此人姓李,名梦阳,号空同子,乃是复古七子之首。
那日,他途经少室山下,恰遇暴雨阻路,放晴后,见天色空明,游性顿生,又忆起少年之时与当今少林方丈方证大师的交情,一别经年,当年的小书生已经是酸臭的腐儒,当年那个小沙弥该当也是白须垂胸了。
当即,李梦阳便辞了同行之人,自己一个人慢慢的踱步,爬上少室山去。
那少室山奇峰幽谷,林深山空,飞鸟走兽之声时闻,又有汉唐遗迹,当真是好一处盛景,行走于其间,真令人留连忘俗。
游玩间,李梦阳素昔郁结之气,不由得为之一散,心胸开阔之下,大笔一挥,佳句信手拈来。
可惜他这等陈年老腐,笔至最后,终究不能脱俗,受世事所累,文至末尾,终究是一句“独坐悠悠息尘想,少室影下月出东”。
当此之时,朝庭腐朽,宦官横行,奸邪小人立于朝堂,忠志之士聚于牢狱,而江湖之上,也是乌烟瘴气,名门正派尽是表面君子,邪魔外道亦少性情之辈。
李梦阳既痛于朝堂之黑暗、腐败,又恨江湖上全无半点义气,一生致力于恢复汉唐之遗风,却不料蹉跎半生,竟然一事无成。
朝堂之事难以尽说,江湖之事却有公道。
单说这当今江湖之中,尤其令他愤恨的,乃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妖人,此人乃魔道第一大派,日月教的教主,号称“东方不败”。
若是只论武功,便是当今正道武林的第一人,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恐怕也稍逊他一筹,李梦阳扪心自问,也不得不伸出大拇指来,赞他一声“果真不愧东方不败之名”。
只是此人行事诡异,正邪两道,不论是谁,稍有违逆其意者,举动间就要灭人满门。
日月教素来又有“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江湖”的野心。
当此之时,日月教教众仗着东方不败的名头,屡屡挑衅正道各派,把江湖武林搅得是一片血雨腥风。
日月教教众不但不以此为耻,反倒以此为荣。
盖因为日月教教义之下,人人当真认为自家教主是文成武德,若是能一统江湖,自然是泽被苍生,而世世为尊、千秋万载则是理所当然的了。
日月教中自然也不乏有识之士,如光明右使“天王老子”向问天、白虎堂主“雕侠”上官云等。
以当世而论,哪一个不是奇材杰出之士?
可这样一群豪杰之士,身处威逼之下,却每日里,不得不向一个人跪拜,口中念念有辞,心底暗暗诅咒。言者无耻,受者无礼。
其实受者逼人行无耻之事,自己更加无耻。
材杰之士既已闭口不言,凡夫俗子只知摇旗呐喊,一时之间,虽然暗地里已有破败之势,但表面上看来,日月教却是正值鼎盛之际。
其声势之隆,即便少林、武当亦不敢与之争锋。
当此之时,东方不败之名威震寰宇,当真是盖压当世,天下武林正道,少林、武当、丐帮、峨嵋、崆峒等名门大派俱都畏之若蛇蝎。
偌大一个武林,只有嵩山、华山、泰山、衡山、恒山这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因素来与日月教相互仇杀,积怨日久,又兼各派掌门均是一时豪杰,一直与其勉力相抗。
李梦阳这一首《少林寺》诗中,“独坐悠悠息尘想”一句,便道的是值此天下,人人静默,无敢与之相抗的情景。
可武林正道受日月教欺压日久,嘴上虽然畏于东方不败之名,不敢公开挑衅,但心里面终究不服。
那东方不败既号“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江湖正道中人便希望,终有一天,日月轮替,有一位少年豪杰必定应运而生,代表江湖正道击败这个妖孽,还天地一个朗朗乾坤。
中原武林,素来有“天下武功出少林”的说法,李梦阳游至此处,家国、江湖之事纷纷涌上心头,一时之间,便把这满腔的愁思,化作一句“少室影下月出东”。
日出月落,月出日落,此乃天地之至理,其诗句之中,月升日沉,东方不败必败的意思不言自明。
话说李梦阳经此一诗,心满意足,游性大减,虽然尚未能与故友相聚,但自古风流之士皆讲究心交,昔季子挂剑徐君之冢,情意到了便是,又何必拘泥于形迹呢。
当下,李梦阳也不去少林寺,也不寻方证大师,掉转头,就朝山下走去。
一路上皆是幽幽小径,忽抬头,只见前方一个少年,寸余短发,不类中原人士,心中大是起疑。
那少年见到李梦阳,却犹如见到了活宝一般,喜气直冲眉梢。
“大叔大叔,啊,不对,大侠”。
李梦阳见少年前言不搭后语,举动间,虽然极力模仿,但却显得生涩、刻意,似乎对中原的礼节不甚熟悉。
李梦阳回了一礼,道:“敢问少侠尊姓大名,有何事相唤?”
那少年道:“这位大侠,我姓张,名惟新。元末之时,因中原动乱,祖上逃难到了爪哇之地,因家中长辈历来信佛,听得少林寺诺大名声,此次回中原,特来寺中一拜。不想,刚到山脚,连日里大雨滂沱,直到今日方才上山,却不想,又迷失了路径,因此斗胆叫住大侠,特向大侠问上一问”。
李梦阳正是人老成精,少年虽然言语间似无破绽,但话里面,恐怕不尽真实。
李梦阳仗着素来文武全才,博古通今,即令是西洋之事,也尽知一二,便以西洋之事相问。
张惟新心道,“江湖之中,竟也有这等学贯中西,见识不凡之辈?”
当即,张惟新把之前为此次准备,落实自己身份背景的内容,各种死记硬背的资料,一一脱口而出,西洋之事,如国家、地理、文化、风俗,真的是无一不含。
张惟新说起谎来,半点不打结,又能自出机杼。
末了,张惟新道:“以此而言,我朝虽有三保太监七下西洋,国威大宣,但毕竟劳民伤财,比不上西洋诸小国,尽得四方之利”。
……
李梦阳虽说是学贯中西,但于西洋之事,也不过略知一二,细节之处,张惟新胡说一通,他也毫不知情。
张惟新一番从百度下载的资料,从口中一一抖出,直把个老头惊得目瞪口呆,顿时惊为天人。
天光渐移,张惟新急着上山入寺。
两人在道旁的一番交谈,李梦阳见张惟新见识卓绝,远迈当世之人,不禁引为平生知己,相逢恨晚,以言语相试,其人并无报效朝庭之意,又不由得一声长叹。
见张惟新急着入寺,李梦阳舍不得跟他分别,还想听听他的高谈阔论,便自告奋勇,要替他引路,道:“张少侠,我与少林寺方丈方证大师有旧,本来就是要前去拜访他的,如今,咱们正好走一路”。
张惟新心道,“我本来就是要找到方证大师当面,好施展这‘见人高一等’的神技,原本还担心就算到了少林寺,也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当面见到他。这可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递枕头啊”。
话说张惟新,他并不是海外遗民,实实在在的,他只是后世的一个小青年,穷极无聊中,淘到一个古旧罗盘,很狗血的,一下小心割破了手指头,血滴到罗盘上。
意想不到的是,罗盘竟然化作一道金光,打入到他的身体,与那传说中玄之又玄的灵魂融为一体。
昏昏噩噩间,张惟新发现罗盘上光芒闪动,一串字符跳过,是些什么仙侠、武侠、动漫、都市、高等文明等等字眼。
阴差阳错间,张惟新念头一动,击中了武侠,醒过来后,多方打探,装过疯卖过傻,当了手机,换了衣服,好不容易摆脱众人的纠缠,终于弄清楚自己已经身处笑傲江湖的时代背景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