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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最后一张合照

永远黑暗的三途河畔,唯一的光就是了愿亭那盏发着蓝光的灯笼。

老人在了愿亭已经坐了三天了,老年痴呆的症状在离世之后也依旧存在。尽管小茕已经问过她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可她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走到这里,也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心愿未了。

小茕的生活倒也没有因这个老人发生什么改变。老人只是静静坐在亭子里,看着河水发呆,偶尔,眼睛会不自觉围着小茕打转。

闲来无事,小茕拿出了陪伴她多年的古琴,

老人听着琴声,眼前的蓝色身影渐渐和记忆中的身影重叠。

老人仿佛看到一个蓝色长裙的少女,弹着她最擅长的曲子,叮叮咚咚的琴音,仿佛水声潺潺,激起了记忆深处的涟漪。

她仿佛听见少女说:“姥姥,你得好好活着,你看我哥哥姐姐们都结婚了,就差我一个了,虽然还有好几年,你得见见你未来的孙女婿是不是?”

老人听见自己说:“好,我得活到一百岁去,见见我孙女婿长什么模样,得等到你的孩子叫我太姥姥呐!”

那是刚刚得知自己换了老年痴呆症的时候,老人觉得自己活着失去了意思,每天都郁郁寡欢。她一辈子要强,没道理在老了以后要接受忘记一切,甚至生活不能自理的生活。

看着老人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家人们也越来越着急。很快暑假到了,她最疼爱的小外孙女石倩倩放假回来了。

石倩倩是老人小女儿的独生女,也是老人最小也最疼爱的外孙女。

老人有两个女儿,相差14岁。大女儿家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女儿是老闺女,只生有一个女儿。老人最疼的就是小女儿和她最小的外孙女了。这娘俩都是体弱多病的身子,从小娇生惯养,特别是小女儿当初难产,养大她们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如果说,老人最放不下的,最不想忘记的,还是小女儿和小外孙女石倩倩吧!

得知自己患了老人痴呆症的那个暑假,几乎每天,都是倩倩陪她。15岁的倩倩从中考过后,就一直呆在老人家里,陪老人聊聊天,或者看看书,弹弹琴。

老人能感受到倩倩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变好,可越是这样,老人越怕自己以后会忘记。直到倩倩去高中报道的前一天,老人看着倩倩练完琴,心里又开始难过。倩倩对老人讲:“姥姥,我明天就要上学去啦,以后高中,会越来越紧张,不能经常来了。”

老人点点头,说:“有空再来。”就是别让我忘了你就行。最后一句话她没说出口,但是她知道,倩倩一定懂。

倩倩又说:“姥姥,我知道的,自从生病以后,您一直不开心。但是,您一直这样,妈妈和姨姨也很难过的。”过了一会儿,倩倩努力用亢奋的声音说:“姥姥,您看,我哥哥姐姐都结婚啦,很快就会有小宝宝了。”

老人再次点点头:“对啊,你们都长大了。我们也......”

倩倩突然打断她:“虽然我现在才15,但是时间很快的,您想不想见您最后一个孙女婿啊!”

老人定定的看着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并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所以啊,您一定要好好的,不然您像现在的样子见到他,他说不定会担心,是不是您不满意他啊!”倩倩笑着说。

老人突然想通了。是啊,还有那么多年呢,我现在担心这个干什么啊!于是她说:“好,我到时候得替你把把关,看看什么男孩子会被我们倩倩喜欢上。”

倩倩伸出手,说:“那我们拉钩!”

可是十年以后,老人还是违约了。

啊,原来我最想看到的,是倩倩结婚的样子啊!想到这里,老人对小茕说:“我想看看我最小的外孙女结婚,可以吗?”

小茕用手盖住琴,拿起盛着凝魂水的杯子,说:“好。现在,你可以喝下它,和我签约了。”

老人喝下杯中的水,看见小茕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册子,对老人说:“这是追魂簿,你可以在这里查到一切和你有关的人的信息。请在这上第一滴血,想着你想要查的事情。”

老人伸出手,小茕将她指尖的血滴在追魂簿上。一时间光芒大涨,待到光芒散去,小茕眨了眨被差点被晃瞎的眼睛,对老人说:“看来你真的很思念你的外孙女。”

老人叹了口气,说:“是啊,自从她上了高中,大学以后就忙着学习,现在她已经工作,连假期都很少。更何况,就算来看我,我也记不起来她了。我啊,只会拖后腿。”

小茕看着老人脸上满是惆怅和遗憾,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你们凡间有一句话,叫做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人诧异地看了小茕一眼,刚想开口,却听到小茕说:“查出来了,三年以后的夏天。走吧!”

与此同时,小茕递给老人一把遮阳伞,白底,伞边印着一圈紫色勿忘我的花样。他对老人解释说:“这把不是普通的遮阳伞,叫固魂伞。我们现在要去凡间,而你是鬼魂,会被太阳灼伤,这伞会保护你不会受伤。”

小茕拉住老人的手,对她笑着说:“现在,让我们穿过时光之门,去参加你外孙女的婚礼吧!”

盛夏的早晨,石倩倩早已穿好婚纱,坐在铺着红色床单的床上,等待新郎迎亲。在她的膝盖上,放着一本薄薄的相册,里面都是姥姥和她的合照,相册还差最后一张。这本相册是姥姥去世以后,她拿回来的。

石倩倩还在发呆,伴娘进了房间,对她说:“倩倩,别愣神了,新郎要来了!”“哦,好的。”石倩倩一边答应,一边把相册放进皮包里。这个皮包,等下要带着去婚礼现场。

在石倩倩看不到的地方,小茕和老人安静地看着这一切,小茕见老人一直盯着那个包看,轻轻问道:“那本相册,你想拿回来是吗?”老人点头,又摇摇头。

小茕伸手,拔下老人一根灰白的发丝,绕在手上,穿透了新娘的皮包,等他的手再次出现,只见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本相册。

老人接过相册,眼神满是眷恋。她翻到后面几页,仿佛要把画面印到大脑深处那样,使劲看使劲看,突然一滴泪啪嗒掉在相册上。小茕朝她看过去,只见老人喃喃自语道:“都有,其实都有,是我都忘记了啊!”

小茕看到相册上,俨然是高中时期,大学时期的石倩倩和老人的合照。后面几张,是穿着OL服装的石倩倩。

看到这里,小茕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就像她的同龄人一样,默默安慰她。

小茕和老人一起,听到了新郎跪在床前的深情表白,看着新郎把石倩倩抱上婚车。在婚礼现场,又一起见证了新郎新娘的誓言,也看到了石倩倩发自内心的感动和喜悦。

小茕问老人:“这个孙女婿,你还满意吗?”

老人擦擦眼里的泪水,答道:“满意。只要倩倩满意,只要对倩倩好,遇见小事让着倩倩,大事儿上能帮着倩倩拿主意,就好。”

老人看着台上的倩倩母女,又对小茕说:“当时,我也是这么盼着倩倩她妈的。现在看着倩倩他爸能一直对她妈好,我也满足了。”说到这里,老人笑了,“其实,不只是她们娘俩,做长辈的,就是盼着这些孩子们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只是她们俩从小身体不好,就多操心了一些。毕竟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小茕看着台下新娘的表哥表姐一家,说:“你这一辈子,心都系在这几个孩子身上了,不是吗?而且,你也确实得到了孩子们满满的回报。”

小茕和老人一直等到了新郎新娘和双方父母的合照,阳光下,石倩倩和她的妈妈一样,笑的十分开心。

老人看到这里,又擦了擦眼睛。这时,小茕提醒她:“咱们该走了,在太阳底下待太久,会影响你转世轮回。”

老人点点头,说:“好,这下,我也赴了和倩倩的约定,已经很满足了。”

回到了愿亭,小茕等待老人平复好心情,对她说:“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给你说过的约定。”老人点点头,说:“记得,你想要的是什么呢?”

小茕指着老人手中的相册,说:“这个,就是你最珍贵也是最不珍贵的东西。”

老人把手中的相册递给他,可很快又把手缩了回去,用略带请求的语气说:“我可以再看最后一遍吗?”

小茕回答:“可以。”

老人从第一页开始看,襁褓中的石倩倩,牙牙学语的石倩倩,拉着小手学走路的石倩倩,幼儿园的石倩倩,掉了小牙的石倩倩,还有穿着各个学生时期校服的石倩倩。翻到最后一张,老人突然笑了,一副很满足的样子,把相册交给了小茕。

小茕低头一看,相册的最后一张,是婚礼的合照,除了新郎新娘和他们的父母以外,在照片的角落,老人的身影也印在上面,看着他们,也在笑。

三年后,襄庄市公墓。

石倩倩穿着一条蓝色长裙,挽着一个男子的手,来到了一座墓碑前。她把手中的康乃馨放在墓前,说:“姥姥,我来看您啦!”石倩倩使劲眨眼,试图把眼泪憋回去,“您看,那边傻站的,就是您的孙女婿,比我大三岁,对我挺好的,我们下周就结婚了。”说着说着,一滴泪落在了白色的花瓣上,“姥姥,我守约了,对不对?”

石倩倩对着墓碑发呆了好久,直到男子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她这才站起来,擦了擦脸,又冲墓碑一笑,转身走了。

墓碑的照片上,老人的笑容越发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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