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阿久选定的地方离水源并不近,需要走上半日才到,但也正是因此如此,四周只有两个二三十人的小氏族,平日里派出巡逻的人很少,即便真有冲突,区区几人刹那一人也足以应付。
阿久他们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搭了两个简易的帐篷,便打算暂住下来。此地虽没有书架,不能借到族中的藏书,但对于驾驭法器之法,她还是知道些常识的,于是与朗逸一道摸索尝试,不过两日,便能同时使出三根蛛丝,粘取三步外的水囊了。
邱榕不知这样的进度算不算快,但见二人片刻未曾歇息的模样,知道已然是尽力了。他有时坐在一旁,看着朗逸指间绽出银丝,虽然有些笨拙,却也生出一些羡慕来。
他自拜阿久为师,阿久每日让他背了好些关于旧世的书,虽说见闻增长许多,但那也是旧世的事,知道再多也与苍无无关。他不知阿久用意为何,却也无意多问,怕这样一来便会显得自己不信任她。她原本答应收徒时便有些勉强,因此在三个弟子中,他也是最恪守本份敬小慎微的那一个。
朗逸观人于微,有时也会告诉他不必如此,阿久实诚,既然收了徒弟,便已然将他视作了自己人。邱榕却始终不能忘记她收徒那日,脸上并不诚恳的表情。
他从小自视甚高,那日隐隐被阿久伤了自尊,便一直难以释怀。这一夜,阿久陪着朗逸练到深夜兀自不睡,邱榕被吵得睡不安稳,便索性跑到营地旁的沙堆上看月亮。
其实苍无晚上的月光稀疏,撒在无边无际的灰白沙漠上更显凄惶。邱榕坐了一小会儿,便觉得冷得受不了,站起身来拍拍身上尘土,暗暗取笑自己自艾自怜当真矫情。正要转身回营,却忽然觉得面前沙丘有些奇怪,似是整片整片地移动着。他以为是天暗风疾,惹得自己眼花了,却忽然见沙堆之中被风翻出一个小兽的头骨,只现了一瞬便往前疾挪了七八步远,尔后片刻竟一点一点地被黑暗蚕食吞噬了!
邱榕瞪大了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气见,一股恶寒蓦地塞满了胸膛,下一刻,几乎是凭着本能地恐惧,在他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之前,身子已然没命地奔跳了起来。
“师父……救……救命!!”
那一声破碎的嘶吼率先传到了刹那的耳中,本已梦入仙境的他猛地清醒,身子腾地跃了起来,不管缘由地便往声来的方向奔去。
阿久挺直了身子向着那方眺望,朗逸眉头皱起:“邱榕素来沉稳,不会这样失态的。师父是否需要跟去瞧瞧。”
阿久并不放心将朗逸一人留在营中,喃喃道:“再瞧瞧,刹那已然去了,我等他的信。”
朗逸道:“若我这‘天命’终究不过是个负累,那也就不值得你如此相助了。”
阿久一愣,望了他一眼,欣慰感慨:“真是长大懂事了啊……我去去就来,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说罢,身子飞掠而去。
阿久赶到时,场面几乎快要失控。无迷密密麻麻的黑色甲虫潮汐一般地涌向刹那和邱榕。有几只已然爬到二人的身上,这虫子显然口齿锋利,咬得他二人脖间、肩臂俱是血痕。身后那些虫潮闻到血腥更显疯狂,速度成倍地向二人卷来。
阿久大惊,桃枝连连挥舞,漫天桃瓣乘着风势如天降疾雷,每一片都能准确地将一只黑虫切作两段。黑虫如沙,花瓣便如雨,都是茫茫无数之众,阿久的桃枝虽不是克制黑虫的良方,但也勉强能抵。黑虫似是无穷,花瓣便也无尽,双方僵持片刻,竟还是花雨渐渐占了上风。因为虫子毕竟是活物,活物便有穷尽之时,而阿久的桃瓣随气而凝,只要她还有力气,便能源源不断地生出。
阿久一人一枝,将虫潮挡在沙堆之下,渐渐地脚前堆起密密麻麻的黑色虫尸,似一根天然的分界线,将那极恶之物阻隔在沙堆之外。
刹那和邱榕躲在她的身后,终于得了片刻喘气。刹那立刻便将身上咬着黑虫打死,再替邱榕拍去了他脖间的那两只。刹那伤好得极快,不多时伤口已然愈合不见,邱榕的血止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没有药、也没有绷带,刹那一时想不到更好的主意,只好撕一条衣摆帮他按着。那虫子咬出的血洞不小,潺潺地往外渗着,不多时便浸透了那衣带。
邱榕只觉得头晕眼花,连阿久挡在身前的背影都瞧来有些重叠。虽然自小到大他还不曾受过这样重的伤,但眼见着阿久赶来,竟也立刻心安了。即便一时不曾脱险,他也相信自己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最后一批黑虫葬身在桃瓣之下后,这片沙原终是恢复了平静。花雨散去,阿久累得几乎脱力,腿一软,跌坐了下来。转头向二人望去,刹那还好,倒是邱榕惨白了一张脸,已然站不住了,衣上、臂上都是血。阿久惊叫了一声,奔上前去翻出言氏的秘药让他服下,口中埋怨道:“差点死了,怎么不叫啊!”
邱榕勉强笑道:“师父在……不会死……”
“会死的!我又不是神仙!下次这样就真死了!”
“好……下次一定叫师父。”
阿久将指按在他的脉上,知道虽然失血却无碍性命,这才放下心来。当下吩咐刹那背着邱榕,三人这才回到营中。
营中倒是一片平静,朗逸见了邱榕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相助,让他静躺了下来:“这是怎么了?可是招惹到了麻烦?”
阿久沉吟不语,似是在回想些什么。朗逸只好问刹那:“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刹那惊魂未定:“好多虫子,会吃人!”他唇色发青,在朗逸的记忆中,极少看见他这般恐惧的模样,不由得更是心惊。
阿久喃喃自语道:“这虫子长得甚是眼熟,定是在哪里见过,但是隔得太久实在是记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