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挖土,到方才喊完那几嗓子,脸上都未有太多的表情。
然而铁锹刚一铲起一撮细土,刚要向里填,铲子在空中晃了晃,手一个没拿稳,“咣”地砸到了地上,险些砸到那枣红色上。
他慌了,手忙脚乱地拨开铁锹,仔细查看那枣红色的长方形有没有被砸坏。
眼泪从眼眶里大颗大颗涌出来,砸到棺木之上。
“一路向前走,谣谣莫回头呀,小鬼不缠谣谣,谣谣走得顺呀,爷爷奶奶接谣谣,妈妈接谣谣,谣谣不怕黑呀——”他呜咽,嘴里喊起来,声音不成调。
他将父母生前的老房子卖了。卖了一些钱,拿去买了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棺木。
又买了两床软被,将孩子仔细放在那两床软被之上。
买了两套衣服。谣谣没穿过的公主裙,孩子一直想要,每每走到那地方,眼睛总是往橱窗边上看,问她在看什么,又不说。
是怕他为难。谣谣一直很懂事,懂事得让他爱不够。
买的是夏装,回到家了又在想,这衣服单薄,往后天气冷了,穿这个会生病的。
他又跑上街,去买厚衣服。这个天,哪里有厚衣服卖。跑了小半个城,终于买到两件小袄子。脚上起了一排水泡,黏在鞋袜上。
感觉不到疼。
将衣服满满当当,整整齐齐塞进长方形里,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男人终于用细土将那棺木埋得差不多了。
他抹掉滴落下来滑进眼睛的汗,仔仔细细将棺木埋得严严实实,这样才不至于渗水下去。
而后,从身侧口袋摸出个打火机来。将身旁一摞黄纸拆开来,放进脸盆中点燃。
“各路鬼怪莫要抢,莫要抢,谣谣的钱,拿牢了。”
嘴里一边念着,手上一张一张烧着黄纸。
待将手边那一摞黄纸烧完后,他到旧坟处跪下,也烧了一摞纸,然后对着仍在燃烧的脸盆磕了三个响头。
烟雾弥漫开来,空气中灰蒙蒙一片。
秋燎从景象中出来,向右看去,灵桦也将将回过神来。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
片刻,灵桦抱起昏迷中的老奶奶,有些愤愤地开口:“早知道就给那工头魂灵一点好看。”
秋燎没说话。
“他的怨很深,到最后已经伸向了无辜的人,一个人类,无论有多么仇恨,也不该用别人的生命来释怨。”秋燎淡淡道。
“你是在惋惜吗。”灵桦问。
“没有。”秋燎身体轻轻一顿,而后恢复常态,继续向前走,“我只是在想,要是早些年明白这个道理,现在会不会不一样。”
“会吗?”灵桦看了看身侧的男人,秋燎一双狭长的眼睛中多了些落寞,是熟悉的,却又不常见的,他扛起老奶奶,做出预备要跑的姿势:“我觉得吧,有一点,就是无论怎么变,你还是会一样的厚脸皮。”
他耍完贫嘴,一捏手指就跑。
秋燎举起的拳在空气中不死心地攥了攥,最后气急败坏般对着空气砸了一拳。
“真是...呵——”他咬牙切齿,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向外憋道:“厚脸皮?好好的邻里情谊,互相帮扶,怎么到他口中就变成了厚脸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