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掩被月玦“折/腾”了一会儿,也不敢说话,怕月玦“生气”了。可能是“寄人篱下”吧,以前没那么敏感的,觉得二皇姐是不会生气的一个人。可是现在要是不顺着月玦的意,总觉得月玦在对她生气,不笑,就一直看着她。
她真的不喜欢这样。
月掩太累了,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了。
她醒来的时候,恍惚间以为自己在瑾萱宫,张口想喊半梅的,记忆便像沙尘一样的扑过来,击倒她在地上翻都翻不了身。
天已经很黑了,二皇姐不在她的身边,应该是早就走了。
有人听见响动进了屋子,点上了灯,拉开床上的帷帐,裴怀摸了摸月掩的脸,不烫,好好的。
“六皇女,肚子饿吗?”
月掩点头,自己下了床,“裴怀,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是子时了,你都睡了五六个时辰了。”裴怀叫人赶快去把饭菜呈上来。
月掩一愣,“已经这么晚了吗?”
“嗯,主子吩咐我,任由你睡着,说你太累了,该好好休息的。”
“那,二皇姐——”
“主子这会儿在那边屋睡了,我们小声一点,别惊动了其他人睡觉了。”
裴怀布置好饭菜,虽然已经很晚了,但仍是热腾丰盛的。月掩习惯的自己来吃饭,可裴怀应该是得到了月玦的命令,盛好饭拿着碗不给她,一口一口喂着她。
月掩看着到嘴边的饭菜,愣了愣神,但还是张口吃下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是在瑾萱宫,她都没有这样过。花简不准她太懒太娇嫩的,很多事情都不许麻烦半梅半墨,要自己动手做。
“掩儿,父君是没有把你的手生出来吗?穿鞋都要叫半梅帮忙吗?”
“鞋太紧,塞不进。”月掩委屈的看着父君。
“不许撒娇!你是女儿,不是小儿郎,这么娇气干嘛?”
“掩儿没有娇气。”
“‘哼哧哼哧’的还没娇气?鞋太紧了,就慢慢穿,不然就换一双宽敞点的鞋。不许依赖别人,懒成鬼咯。”
……
怎么又想起父君了?
月掩吃完饭后,裴怀让她睡觉,她都睡了一个白天了,怎么还睡得着?
躺在床上,一闭眼,一睁眼,都是父君、半梅半墨、瑾萱宫…
裴怀下去收拾东西了,看见月掩躺着,以为她要睡了,便灭了灯。
黑暗、宁静让月掩更加恐惧。她不怕黑的,很小她就可以一个人睡觉了,怎么一来到这里,她就变得这么“娇气”呢?父君看到了,应该会对她很失望吧。
月掩起身,穿上厚点的衣物,悄悄的出门了。
裴怀收拾完东西,打算回去睡了,看见有个人影在走动,定眼一瞧,不就是六皇女吗?
她出去干嘛?裴怀没敢喊她,怕惊动了主子,赶紧跟上去,追她回来。
月掩不是走的很快,一蹦一跳的走出灵轩宫,好像是出去玩一样。
外面的风有点凉,高高的红墙变成深色巍延的,只有月光淡淡的洒落能看清一些方向,偶尔灵敏地躲闪过几支“守夜人”的灯光。
灵轩宫到瑾萱宫不是很远,裴怀不敢跑着追她,怕吓着她了,只能偷偷跟着。
瑾萱宫的宫门大刺刺的敞开着,因为白事还没办,花瑾君的尸体刚入棺,要头七后才能入葬,打开门是要等逝世者的灵魂回家。
瑾萱宫的人全死了,这里寂静的宛如坟场,一丝人气也没有,恐怖如斯,可月掩觉得她到“家”了,很温暖,这才是她的家。
裴怀躲在门口,看见月掩静静地站在庭院不动。正犹豫要不要过去还是看着就好时,月掩突然转过身,发现他了,对他笑,“裴怀,过来。”
月掩早就发现他了。没人能抗拒月掩的笑,裴怀有些踌躇的走到她身边,“六皇女,你怎么来这里了?”
“睡不着,来这里看看。”月掩主动的牵着他的手腕,与他一起坐在主殿的台阶,对面是父君的寝室。
到处都是黑魆魆的,抬头看月亮,今天是满月。
“陪我坐一会儿,等会就跟你回去。”
裴怀看着月掩抬头看月的小脸,她的脸泛着淡淡的圣光,温柔的想融进她的身体。裴怀确实是“迷的”逾越了,他反手握住了月掩的手,很紧,月掩没在意。
“第一次觉得瑾萱宫居然能变成这样。”
“六皇女——”裴怀感觉到她的伤心了,微微蹙眉,心疼的又凑了她更近了。
“你知道吗?”月掩想到什么轻轻的笑了,“半梅半墨经常喊我小祖宗,她们说我就像她们的祖宗一样,要供着要哄着,哈哈哪有这么夸张嘛。”
“小祖宗。”裴怀看见她笑了,也跟着淡淡的笑了。
“你别这样叫我。”
裴怀的笑容马上停滞了,身子僵硬的发疼。
“你叫我掩儿吧。”月掩转过头认真看他,“什么六皇女的、小祖宗的听着我不喜欢,喊我掩儿吧,听着——亲切一些。”
裴怀知道自己“误会”了,松了一口气,点头喊了一句,“掩儿。”
月掩又笑了,裴怀马上有了冲动,他想吻她,很想很想。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耻,他居然这么大胆,芳心怒动。他的身体是干净的,也没尝过情/玉,他从来没有接近过女人。他知道月玦的“秘密”,就他和元柏君知道的“秘密”,和主子一样,离所有的女侍人很远很远。
月掩没有去“深究”他的想法,也没理会他的不对劲,转头看着父君的寝室,黑的分不清哪里是门哪里是窗了。
“半梅半墨是不允许瑾萱宫怎么暗的,她们会在每个地方放盏小夜灯。因为父君睡不着的话会自己走到庭院里,你知道父君在庭院里干嘛吗?”
“干嘛?”裴怀喜欢极了月掩一边说话一边回忆过去美好的表情,很宁静温暖。
“他在那里念诗。有一回儿半夜,我肚子拉稀了,跑去外面上茅房,就听见父君念诗,念得激动了,喊了一句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我寻月下人不归’,把我给吓的腿一软,差点掉进茅坑里。”
裴怀轻轻的笑了,但没敢笑太大声,月掩又自顾自的继续说:
“这件事搞得我心里不舒坦一晚上,第二天我就板着脸对父君说:‘父君,你这是什么毛病?大晚上的念什么诗?’我父君你别看他清清冷冷的,寡言少语的,其实可坏可凶了。他当时立马就拿书打我,凶着说:‘有你这样跟父君讲话的吗?我没什么毛病,就得了一个爱念诗的毛病,怕你偷听了去,所以半夜念,怎么你还得拦着父君?’…”
“…父君是读书人,正儿八经的跟他讲话是讲不过他的,就得赖着脸厚着脸皮。可我也不是这样的赖皮呀,讲不过父君就讲不过他呗,给他打给他凶,还得乖巧的哄他,‘掩儿怎么会偷听父君您念诗呢?父君想给我念,我就好好的听;父君不想给我念,我就一点儿也不听了。’”
“掩儿好乖。”裴怀听着月掩的回忆,都快把自己代入成“花瑾君”了。
“‘乖’是不好的。”月掩一瞬间沉着脸了。
“为什么?”裴怀不解了,“乖”是个很好的词呀。
“你会丢掉自己,迁就所有人。”月掩轻轻道。
“可——你可以迁就自己喜欢的人呀!对自己喜欢的人乖一点。”“迁就所有人”,这句话就不太舒服了;“迁就喜欢的人”,听着便是幸福。
月掩想了想,咬了咬嘴唇,“对呀,掩儿是爱父君的,很爱他。”
裴怀不知道月掩指的“爱”是哪种“爱”?是父女之“爱”还是…男女之“爱”?
也不是他多想了,花瑾君和月掩这对父女比常人的确是亲昵许多…
幸好月掩没再继续讲花瑾君了,她讲述自己父君的时候,眼神是平常的,裴怀以为她会落泪,但这个女孩其实很坚强。
“…半梅其实前几年就可以出宫了,父君想让她到外面娶个小夫君成家生子的。我已经大了,不用一直让半梅照顾的。但半梅好像不愿意,她说她没有喜欢的人,也不想要孩子。这种话也就半墨那傻小子会信,我是不会信的。”
“那半梅…是喜欢半墨的吗?”裴怀张口犹豫的小心翼翼道:“我有时看她们俩挺…欢脱的。”
月掩像听见了一个笑话一样大笑着,缓了好久,眼泪都要出来,才停下来,“半梅才不会喜欢半墨那个傻小子的,她也不瞎呀!”
等笑容逐渐消失了,月掩才闷闷道:“我倒是宁愿半梅眼瞎一点,她兴许就会出宫和半墨成亲了,就不会一直默默守在瑾萱宫的,默默守着父君,她就不会死了。”
月掩说到后面几个字的时候,轻的听不到声音,这还是让裴怀震惊了一下,原来半梅喜欢的是花——
“你会不会觉得我父君是个水性杨花的男人?”月掩突然看向裴怀,她想起了昨天男君们莫名其妙对父君的侮辱。
裴怀赶紧摇头。
“父君很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