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从我的病房出去后,我就一直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发呆。区玉海从门外慢慢踱步进来,他喊了我一声:“张婷婷”。我扭脸看他,他一拐一拐的走近我,额头上帖着块纱布,胳膊上还绑了一圈,吊挂在脖子上。
我从床上跳下来,扶住他的胳膊,四下打量了一下他,急切地说:“你怎么样?没什么大问题吧?你从哪里过来的?警察局吗?还有,还有,你看见了那个帮助我们的男人吧?对不对?你知道后来他去哪儿了吗?他,他,他被人砸中了脑袋,晕了!刚才那帮警察居然说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区玉海眼神暗淡,他分开我的手,低着头坐在了刚才警察坐的位置上,说:“张婷婷,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了。昨晚那些人是冲着我来的。”“真是冲你来的?为什么呢?”我睁大了眼睛,坐回到病床边。现在我和区玉海之间的对话,好像刚才警察们对着我问话,看来就是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是一头雾水的,就像那个女警记录的“不明原因挨打,且不知道对手是谁”。
区玉海抬起头,说:“是因为前几天我接了一个广西的团,里面有一人在缅印边界花了一笔不小的钱买了一块老玉,不过后来说这是块不值钱的石头,卖家找不到了,打听到了我,说我从中搞的鬼,要我赔偿。”
我听到这里,指着他说:“不可能。你不会参与这样的事情的。他们自己看走眼了,怎么能归罪到你头上,神经病吧,自己做的事自己负责,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找茬。就算你牵线的,你也是不知道其中的真假,这还拉不出屎怪茅厕的!”
区玉海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我,心情仿佛轻松了些,说:“姐姐,谁是茅厕啊?”我也放松了,吐舌笑了笑,不过我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区玉海接着忸怩地说:“我拿了卖家的好处费。”我瞪着他,他马上举起那只没受伤的手,说:“我发誓我不知道这是个局,我是被利用了。”
我无语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咱们做导游的拿点商家的信息费、人头费本来也算是行业的潜规则,但一般都是对正规的有摊有点的厂家、商家。哪敢介入不明不白的买卖中去。想来也是一方想所谓的捡漏,一方利用贪欲设了局。可气区玉海到底是个年轻没经验的雏,白惹一身腥。
区玉海小声说:“我是心急了点。想着出来这么久了,一事无成。有机会能让我很快很轻松的赚到一笔钱,以为就是从中说些好话,帮助促成一下买卖而已,我就糊涂了一下,并没有经过验证,就说了一句玉石证书是统一颁发的。被人这么利用,我也是窝囊气愤至极。”他捶胸顿足了一下。我看着他懊恼的样子,骂不出口。
“你没事吧?”区玉海停止了沮丧,抬起头来,关切地问我,边打量我。我暗暗脸一红,把眼光飘到他身后,说:“没事儿。现在还有空管我怎么样?!想想下面该怎么了了这件事吧。”区玉海长吁了口气,说:“应该不会怎么样了。我已经把我的好处费退出来了。警察说卖家可能是惯犯,已经在侦破了。打架的事达成调解,各打五十大板,各有损伤各自治伤。”我也松了口气。
区玉海接着说:“张婷婷,你认识昨晚帮咱的那个男人,是不是?是同事吗?辉哥酒吧里的同事?他好像是跟着咱们一起出的酒吧吧?他没受伤吧?”他的语气又低落下来,有气无力地看着我说。
我的气力却上来了,忽地再次跳下床来,拉住他的胳膊晃动着,声音不知不觉的越来越大,说:“对啊。我正要问你呢。就是有这么个人存在的,对不对?!可是刚才来的警察说没有这么个人,是我醉酒的幻觉!哪可能?!我没有醉酒!可是那个人呢?哪去了?我晕倒后都发生些什么了?他有没有被送来医院?他被木棍重重地敲了脑袋,会不会伤得很重啊?对了,警察告诉我,除了我晕了,没有其他晕倒了的人,说分不清哪一边的,反正统统受伤的带来医院处理了,没受伤的直接警车去了局子里,录口供的里面也没有一个叫吴智勇的人。这怎么可能嘛!对吧?你知道的,你也是说有这么一个人的。你跟警察说了有这个人存在吧?警察怎么说的?”
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的话,我的脑子都快缺氧而再次晕倒了。嗯,应该是加上还有昨晚的一点宿醉未醒透呢。
区玉海起先是越来越动容和震惊的表情,后来就默默地看着我良久,却不回答我。我看住他半天,他不说话,我话又说完了,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然后我发现我抓住他的胳膊很久了,而且我晃动的是他裹着纱布的胳膊。我瞬间松开了手,满怀歉意地说:“对不起。海子。我是不是弄痛你了?”
区玉海这才露出一点痛苦的表情,轻声说:“你是弄痛我了。但也许痛的不止是胳膊。”我吓了一跳,更加歉疚地说:“哦,对不起了。我还没有问你呢,你主要伤哪儿了?除了明显的额头,还有胳膊,还有哪里吗?嗯,好像你刚才走进来的时候步子有点迟缓,是不是还伤了脚了?”
一定是我温柔的声音抚慰了区玉海。他情绪稍稍高了些,眼神也有些亮了,他微笑了一下,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我伤得并不重。我可还是挺能打的。当然,他更能打,他还真是有两下子。专业的练家子吧。”他一半是敬佩一半是醋意,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他拼死样的要保护你,一丝一毫都不想让你受伤的保护至极,原来他就是吴智勇?——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吴智勇吗?”
“嗯。”我点着头,用坚定的语气说,“我肯定加一定。就是他。虽然我有五年多没见过他。但是我绝对肯定加一定,就是他。”我脑海里回忆我与他对视的时刻,那几分钟时光仿佛停止了转动,五年多了,快六年了,他成熟了许多,眉眼间更有男人味了,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岁月的沧桑感,加上在那种凌乱的场合的乍现,好帅好帅。我的脸有点发热,心跳也加速了。
区玉海看着我红红的脸有些发愣,半天才说:“哦。原来真的是有这样一个人存在。”他抬头仰望了天花板一下,转向我问:“这个叫吴智勇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赫然,这么直截了当的问,他什么意思啊?
没等我回答,区玉海接着自言自语地说:“同样是五年多未见的朋友,可是你见到他,和见到刘晓晓是不同的。与刘晓晓久别重逢,你的欣喜溢于言表,毫不掩饰;见到吴智勇,你是压抑住的欢喜,极力按捺住不表的悲喜,是从内心散发出来,想极力掩饰却遮挡不住的一种感情。”我都理不顺的,区玉海一针见血。
我想我说什么都是欲盖弥璋了,好像他并非我想象中的马大哈。我只有忽略掉他的话,追问道:“那么他到底去哪里了?我明明看到他在我晕倒之前晕倒了。可是警察说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晕倒在现场。”
区玉海回过神来,眉头稍稍皱了皱,思索了一下,说:“警笛响过来的时候,大家能跑的都四散跑了,我和一人纠缠在一起,没腾出来看你们,警察是把我们俩个一起端了。我上警车前回头找你,现场太乱了,只在人缝里好像看到了一眼你,后来我还问警察,警察说现场还到了一辆救护车。我吓坏了,不是怕别的,就是怕你受伤了。”
我眼睛睁大了一下,又瞬间暗淡了。我低下头,懊恼地把手插进头发里,无言以对了。区玉海看着我,接着说:“张婷婷,你在担心他吗?也许他只是短暂的晕了一下?为了避免麻烦,醒了后趁乱走了?又或者他也不是一个人,晕倒后被他身边的人给带走了?总之,你别急,别难受,也许我们可以再打听一下。既然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而且就出现过在咱们身边,肯定就在丽江呢,会找到的。”
怎么回事啊?吴智勇,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你出现了一下又消失不见踪影了呢?噢,是老天爷在捉弄我吗?还是,吴智勇,是你伤重身不由己?还是在避而不见我吗?为什么呢?为什么呢?你为什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现场,是天大的偶然吗?还是你一直躲在可以关注到我的暗处?
对啊!对啊!不会这么巧。不可能这么巧。半夜三更你不可能那么巧的路过。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直在不远不近的某处注视着我,对吧?什么时候呢?你一直就在丽江吗?我兜兜转转寻找你千万遍,你难道早就知道我回来这儿了吗?为什么不来见我呢?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为什么?
我的心里疑团四起,酸甜苦辣咸五味杂生。我默默地走到窗前。窗外的小花园里绿树婆娑,白衣的医生护士急匆匆地穿梭而过,和我此时一样穿蓝白条纹的病人,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悠悠地在散步。青天白日的一副日常的景象,波澜不惊的一派无他的时间节点。你在哪里?你怎么样了?我的心沉了下去。
区玉海在我的身后轻轻地咳嗽一声,走过来说:“张婷婷,你真的别急。事情因我而起,他也是为此受的伤,现在虽然不知道下落了,但是我会竭尽全力去把他找出来的。你放心。”我的心揪成一团。忽然,区玉海的话让我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