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楚醒来的时候,恍惚觉得自己嘴里有淡淡的腥甜味。动了下身体,他呆了。
他的怀里,躺着一个柔软的躯体。一张美丽到极致的脸埋在他的肩窝处,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腰上。齐楚愣了片刻后,想起来发生了什么。他轻轻捏着那只搭在他腰上的手,想挪下去。刚一捏住,他便愣了。
齐楚眼睛扫下去,分明看见手臂上一道深深的牙印,回味着嘴里的血腥味。齐楚脑子轰然一下,我,我喝了她的血?难道自己因为反噬走火入魔成了妖?
齐楚胆战心惊地试了试体内的气息,却发现没有一点妖气。猫妖的那股强烈凶恶的妖气也消失了,这是怎么回事呢?齐楚百思不得其解。
他轻轻抚着白小狐手臂上的伤口,低头看着那张呼吸均匀的美丽脸庞,心里突然生出几许柔情。这个狐妖,果然不是一般的妖呢?齐楚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就心神荡漾,他低下头在白小狐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白小狐睡得正香,突然觉得额头上痒痒的,她嗯了声,抬手抓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有。
白小狐迷迷糊糊中觉得自己躺在什么人的怀抱里。怀抱很厚实很温暖,白小狐不想睁开眼睛,她以为自己又做梦回了蛇洞,此刻正偷偷蜷缩在师父的怀里呢。
嗯嗯,白小狐梦呓了句,更加小鸟依人地往那个怀里钻了钻。那个怀抱配合地张开,配合得让白小狐更深地靠进去。白小狐眯着眼睛叨了句:“师父!”
有股温热的鼻息吹在白小狐的额头。不是师父!白小狐骤然醒了,瞪着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呆了。
白小狐蓦然起身,跳了起来:“你,你醒了?你什么时候醒的?你占我便宜!”
齐楚慢悠悠坐起来。他还很虚弱,坐得有些艰难。齐楚靠在洞壁上,慢悠悠一脸无辜:“我都快死的人了,哪有力气占你便宜。好像,是你自己钻我怀里的,你占我便宜多一点!”
白小狐想了想,似乎是这么个道理。她舔了舔嘴唇,干涩地偃旗息鼓,“你没事了?”
白小狐走过去,探手在齐楚的额头和胸口试了试,又使了法术查看齐楚的气泽,放心地点了点头:“原来还真管用。”
齐楚皱着眉头,看了看白小狐手臂上那个伤口:“什么管用?你的血么?”
白小狐脸一下红了,她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背后,“你管什么呢?治好你不就行了。不然你就变成妖了,你知道不知道,你差点走火入魔。”
齐楚好笑地抚了抚额头,“那也是你害的。我是为了你才差点走火入魔,你救我是应该的!”
白小狐气结地瞪着他:“你不把我诓去齐府,不锁了我的法术,不把我关在你家那个可怕的井底,我需要你救么?罪魁祸首是你。”
齐楚双手抬起来试了试气息,吁了口气,“那我也没让你自杀啊?你还说自己是仙,哪有这么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仙。你还好意思说我?”
白小狐走到一旁的火堆边,拨弄了下柴火,耸了耸肩道:“我没自杀,我也不会自杀,我答应过……反正我不会自杀的。”
齐楚道:“答应过谁?你师父?你师父是谁?”
白小狐心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套我的话,休想。白小狐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那日我不知怎么的,觉得脑子不听使唤,有个异常怪异的法力侵入我的脑子,我脑子一热,就撞了墙。哎,你家那口井,是不是有什么迷幻术啊?”
齐楚愣了下。突然明白过来,白小狐自杀是真,有人给她下了迷幻术也是真。是有人控制了她的思想,让她做出这个举动的。好险,若白小狐当时死了,这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谁这么恶毒,要害死白小狐?齐府能使用法术的人只有几个:齐老爷齐夫人、璋姨、木槿和自己。到底是谁那么恨白小狐,非要置白小狐死地呢?
齐楚心里波澜起伏,脸上却毫无表情,“是你自己太脆弱了,一点考验都经不住。还害我差点走火入魔。”
白小狐气呼呼地反驳:“你们人类,果然是最不讲道理的。算了,我们扯平了,以后互不相欠。你修养好了,我们就分道扬镳,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齐楚皱着眉头,哎哟一声抱住肚子:“我好难受!”
白小狐唬了一跳,冲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会怎么会?难道是你喝的血不够,猫妖的妖气还没驱除干净。”心一横把手伸过去:“要不你再喝点我的血吧?”
齐楚嘴唇碰了碰白小狐的胳膊,抬头道:“算了,还是不喝了,万一你的血有毒呢?那我岂不是划不来,刚驱除了猫妖的毒,又中了你们狐妖的毒,这一辈子岂不是都完了。”
白小狐抽回手臂,气得直瞪眼:“我说了,我不是妖,我是仙。你怕我的血有毒,你还我的血来。昨天你喝的时候怎么不说啊,你,你还我的血!”
齐楚赖皮地眨了眨眼:“是你硬塞给我喝的,还你就还你。来,你喝我的,你喝回去。”
白小狐彻底无语。她无奈又愤恨地瞪了眼齐楚,转身走出去。她不想和齐楚贫嘴。她觉得齐楚真是无赖,无赖透顶。可这个无赖救了自己,又放了自己。白小狐不能不管他。他还虚弱需要吃东西,白小狐在山里逛了逛,只找到一些野果。
白小狐捧着野果欢天喜地回到洞里,齐楚已经修炼了一会,此时正靠着打盹。
白小狐将野果塞给他:“只有这些,你将就吃吧。”
齐楚委屈地拿过去咬了一口,“我是人,不是仙,这些果子怎么够我果腹?你真狠心,你在报复我,虐待我?”
“有得吃就不错了,挑三拣四的,你们人类就是事多!”白小狐嘟囔道,可她也承认,齐楚此时确实需要补充营养。要补充营养,只能去山中狩猎,运气好抓回只野兔就好了。
白小狐想了想,默默地转身,又出去了。
过了许久,白小狐终于抓住一只野兔,回来的时候,齐楚正靠在洞口呼吸新鲜空气。看见白小狐,齐楚笑了:“太好了,你终于开窍了。”
白小狐将野兔扔给齐楚:“我不会杀生,你自己弄。”
齐楚皱眉道:“我?我这么虚弱,你居然让我自己杀兔子,你怎么这么狠心?”
白小狐快哭了:“我,我真的没杀过生。”
齐楚看白小狐是真的快哭了,心软了,他叹了口气,不再捉弄她。白小狐避开去捡柴火,等她回来的时候,齐楚已经弄妥当了。白小狐很佩服,齐楚拖着虚弱的身体,居然还能这么快地杀好一只兔子并剥了皮,拿树枝串上。人类真是不一般,绝对不一般。
齐楚弄完这些,头昏眼花,他斜斜靠在洞口一块石头上,指挥白小狐架火烤兔。白小狐根据齐楚的指示,慢慢转动树枝,齐楚说这样才能烤得均匀。
白小狐一边烤一边念叨:“对不起兔子,你兔量大,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那个需要补充营养的人类,下辈子你别找我,你找他吧。”
齐楚瞪着眼抱着手臂,听着白小狐低声嘟囔,好奇道:“你念什么呢?”
白小狐白了他一眼:“保佑你赶紧好的话,你修养好了赶紧下山。”
说完这话,白小狐哀叹一声。她想起自己一直坚持认为,做饭这个事情,一定是要做给自己亲近的人吃的。可,可自己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给齐楚烤兔子。白小狐安慰地想,只是烤个兔子,不算做饭吧。
只是白小狐没料到,她这烤兔子,一烤就要烤无数次。若她这个时候能预料到未来,估计白小狐打死也不会这么做。
齐楚望了一回天,慢悠悠道:“不行啊,我还不知道体内的妖气是不是清除干净了,万一还有点残余什么的,我还需要你的血呢?”
白小狐张口结舌,“你,你不是说我的血有毒么?”
齐楚诡异地笑了:“总比猫妖的毒好!”想到猫妖,齐楚的心里抽了抽,是得赶快修炼好,不知璋姨和爹娘是否捉住了那只猫妖。若没捉住,他必须赶紧恢复法力,锁了那只猫妖,不然她又要害死许多无辜的人,引起人们的恐慌。当初一念之差一念之仁啊,齐楚有些后悔了。早知道这样当时就杀了她,也不至于出现在这样的窘境。
兔子烤熟了,飘散着浓郁的香味。齐楚吃得狼吞虎咽,不时引诱下白小狐:“你真不吃?”
白小狐咽了口唾沫,坚决地摇头。她自修炼以来,就不杀生。在蛇洞的时候,和师父以野果野菜野菌为食。下山进了齐府,齐府自然也不会拿肉食给她们这些所谓的妖吃。白小狐觉得这样很好。
齐楚无比遗憾地摇头:“可惜了,这么鲜嫩肥美的兔子,被你的手艺糟蹋了。”齐楚突然想起一事,好奇道:“你真的不会做饭?”
白小狐闭了闭眼,嫌弃道:“你知足吧,我活了两千年,也只给一个人做过饭。”
齐楚眨了眨眼:“那个倒霉又可怜的人是谁?”
白小狐没理他。
白小狐从身上摸出一个野果,嘎嘣嘎嘣吃得很香甜。吃了一半,白小狐想起师父,突然有点心酸。她想自己既然恢复了法力,等齐楚身体养好了,她就去玉清山找师父。过了这么久,师父或许已经气消了,能原谅自己也说不定。
齐楚看着白小狐眼神发呆,脸色黯淡下来,有些好奇:“你的血为何能化解猫妖的邪术?难道是以毒攻毒,你比猫妖还毒?”
白小狐瞪了眼齐楚,虽然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却也略略生气道:“算你命好。我曾有幸吃了一个春秋果,它能净化修炼人的念力,提升修为,更有驱毒解病的功效。那可是天下最神奇的果子。”
齐楚从未听过春秋果,他突然发现自己知识浅薄得厉害,“世上还有这么神奇的果子,我从未听说过。你怎么会有?何处有这个东西?乖乖,这可是个好东西,若我们齐家药铺里有这个东西,岂不是天下最厉害的药铺。”
白小狐瘪了瘪嘴,嫌弃地道:“想得美你。春秋果是天下第一的神果,千年一开花千年一结果,千年才一成熟,而且没有法力高深的人用修为助养,吃的人没有个上千年的修炼,心思不纯,不但毫无作用,还会反噬,被它所伤。反而会走火入魔。我修炼了两千年,也不过见过这么一个。”
齐楚是真的吃惊了:“这么厉害!看来你这个狐妖,确实有些本事。你这个本事,便是因为吃了春秋果得来的?”
白小狐冷哼了声:“你们人类就是见识浅,还自以为自己洞悉一切聪明了得。心中除了人类就是妖,岂知天下之大,除了妖和你们人,还有很多你们不知道的事物好不好?任何法术都有正反两面,是成妖还是成仙,主要是看修炼之人能不能持身守正,念心纯粹。一念成魔一念成佛,人类难道就没有坏人吗?我之所以能修炼到这个地步,全凭的是我自己勤学苦练,守善念一,春秋果才能起好的效用。你因了这个机缘,能得我一碗血,应该感到无比庆幸才是。否则你现在,和那个猫妖也没什么区别。”
白小狐一口气朗朗乾坤,说得连自己都被自己佩服了。她心想幸好自己当日有认真听师父讲道,今日总算没有在人类面前丢了师父的脸。
齐楚看着一本正经的白小狐,想反驳一下,想了想又确实无从反驳。他突然觉得白小狐说的很对。
齐楚好奇地道:“你既然是修炼成仙了,为何到这人世间来?看你的样子,似乎都不知道现在成什么样了?你以前住在哪里?”
白小狐默默地凝视前方,沉吟半响后才道:“无论是兽还是人,妖还是魔,想要修炼成仙,都必须经历自己的劫。每个人都有通过自己的努力去获得更高一层的法术、能力。从兽修炼到人,从人修炼到妖,从妖修炼成仙,每一步都不是那么容易的。我也不例外。即便我修炼了两千年,也要入世修炼才能有机会承受雷劫。”
白小狐突然有点明白师父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她仰望着树林上方那片蔚蓝的天,想也许这一切都是我要历的劫吧。这么一想,白小狐觉得好受多了,她觉得师父也许不那么讨厌自己痛恨自己,师父只是想让她下山受点惩罚而已。可是自己间接害死了师父最心爱的师妹,师父又怎么可能不讨厌自己痛恨自己呢?
齐楚看着白小狐的脸阴晴不定,“为何一定要入世修炼?”
白小狐站起来,拍了拍手,“红尘便是最好的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