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扬顿了顿,却换得秦风幕一声冷斥,“你何时说话变得这般吞吞吐吐,不说就滚!”
闻言,纪扬跪身请罪,垂眉道,“只是姑娘的状况似乎不太好,受了伤亦中了毒。如今温骅正在医治,具体情况无法说明。”
秦风幕的眉目微挑,眼中的光教人看不清秦何种颜色。他只是缓步走到那张帘子处,定定的看着隔开寝殿的帘子发呆。原她住那头,如今已经空了,受了伤中了毒,想必不会太好过。素来她便是闲不住的,如今怕是要跳脚。
轻叹一声,秦风幕双手负背,走出了寝殿。
纪扬一惊,急忙跟出去。
及至门外那棵金桂下头,顺手捋了一手的金桂,香气扑鼻而来。秦风幕面色微恙,“发信号,让温骅行动。务必在二皇子攻城之前部署妥当,不得有误!”
抬头看着迁国方向依旧黑压压的一片,秦风幕的眸光沉沉如暮霭。
纪扬颔首,“明白!”
秦风幕复问,“暗卫之事处置得如何?”
“殿下放心,训练已然小有成就,想必不日就能派上用场。”纪扬斩钉截铁。
闻言,秦风幕吐了一口气,“下去吧!”
负手桂花树下,脑子里却挤满了某个人的一颦一笑。他忽然想起她离别前一夜所说的话语,心隐隐的开始微疼起来。不知为何,就如同蚂蚁噬咬,有种痒痒而无处宣泄的焦灼与揪心。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偏是听着她受了伤,便无可抑制的爆发出来。
这丫头,惯来不让人省心。
可是,也惯来福大命大。
有温骅在,想来是没问题的。
他既能查出荣彦晞中了毒,定然也会找到解救之法,诚如温骅自己所说:他乃荣彦晞命中贵人,命数如此,委实要缠到一处方肯罢休。
不过……
轻叹一声,如今战事吃紧,他是断然离不开大云的。只待着前方的搪报传来,是赢是输才算有个着落,而他才能进行下一步计划。
想着,又开始低低的咳嗽,面色异常潮红。
夜幕沉沉,宫灯摇曳,落下斑驳的黑影。秦风幕站在院子里,双手负背,月明星稀,身后落着颀长的黑影。
“去迁国。”他低低道。
身旁的树荫底下传来略带疑惑的声音,“为何?”蓦地,话音陡然变得尖锐,“是为了她?”
“修罗,你话太多。”秦风幕低低的咳嗽。
“是你亏得太多。”尖锐的女音伴随着几分愤怒之色,“你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子,何苦要这么做?累及自身,值得吗?”
秦风幕面露愠色,“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去迁国!立刻启程,不得有误!”
“若然是因为她而累及你,我宁愿杀了她。”语罢,黑影转身便走。
脚下骤然移动,如冷风拂过,无声无息却彻骨冰冷。下一刻,秦风幕的手已经扣上了那人的脖颈,死死的将那人按在树干处,眸光烈烈如刃凄寒,“别逼我杀你!”
“你要杀我?”修罗的声音带着几分轻颤,几分不敢置信。最后竟化作一腔嘶吼,“为了她,你竟然要杀我。你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我是谁吗?何以你我会落到今日地步,何以你会变成这样?”
“她跟你我之事无关!”秦风幕冷厉,“但我警告你,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若然你敢伤她分毫,我便要你以命相赔。”
语罢,秦风幕松开手,转身便走。强压制体内乱窜的真气,面色煞白如纸,眸色竟比月光还要清冷。
修罗忽然纵身跃至他的跟前,眼中噙泪,目光灼灼,“那你我之间,到底算什么?”
“我早就说过,从未开始便不必心存希冀,是你一贯的固执。师父的话,你全然充耳不闻,又能怪谁?”秦风幕冷冷的开口,不带一丝情愫。
那修罗陡然抽动双肩,隐隐有种悲怆的凄婉,“可是我的心,你该明白!”
“天下为重。”秦风幕挑眉看她一眼。
“那如果天下与她,你只能选其一呢?”修罗不肯死心,清冷的月光衬着她微白的面颊。黑巾蒙面,那双眸子寸寸染血。
秦风幕深吸一口气,定定的看着她许久,才幽幽的转过身去。他站在那里,良久没有开口。
身后的修罗加重了口吻,复问一遍,“你要天下,还是要她?”
“我会两者兼得。”他冷然背对着她,不叫她看清自己眼中的颜色。
修罗冷笑两声,“世上岂有两全法,不负天下不负卿。你只能选其一,江山美人从来不可兼得。大皇子殿下,难道你忘了吗?你在师傅面前可是起过毒誓的!”
秦风幕昂起头,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白的唇只吐出两个字,“天下!”
语罢,他大步走进寝殿,再也没有出来。
修罗眼中晶莹瞬时滚落,“好!天下!你要天下,我便为你夺天下。你若要她,我便取她的鲜血,还你当日誓言!”
纵身轻跃,修罗消失无踪。
门后头,秦风幕悄无声息的站着,黑暗中没有人看得见他分毫表情。幽暗的眸子再不似从前的灼灼,反倒多了几分沉冷,几分悲凉。
那个在师傅跟前发下的毒誓……岂容儿戏。
站在荣彦晞的床榻前,佳人离乡背井,早已不在身侧。犹记得他说的,荣彦晞,此生都要与本宫站在一处。
鼻间竟有些莫名的酸涩,想着那****大义凛然的站在邢昂面前要为他赴死,她可曾知道,他从不需要她救。偏也是这样的义无反顾,让他心中的某根弦被轻轻扣动。如今与眉心的一点红,成了心头朱砂。
坐在床榻上,手心掠过她的被褥,虽然冰凉,却仿佛仍旧残留着属于她的气息。他忽然觉得,这辈子从未像这一刻,如此思念一个人。
恨不能将她抓在手里,捏在掌心,彻底的拥入怀中。
可惜,以后都不可能了吧!
只是,有些东西越压抑,膨胀得越迅速。
抚着手背上的齿痕,秦风幕起身,定定的站在窗口良久,彻夜难免。
大云对迁国下了战书,两国的战事正式拉开帷幕。
迁国大将军王牧领军迎敌,固守“边城”,秦林慕挥军攻城,奈何久攻不下,只得对边城施以包围之势,试图斩断粮草与水源,将守军困死其中。但大云军心却开始不稳,毕竟众所皆知,这种包围之法撑不了太久,毕竟这是迁国的国土。
一旦迁国的援军赶到,大云的军队就因为长途跋涉而造成粮草供给短缺,形成反包围形势。到那时,大云军队便是岌岌可危,任宰任杀。
大将军王卉十二道搪报回朝,皆被秦林慕半途截下,根本送不回大云。不但如此,秦林慕以王卉动摇军心治罪,以自己的亲信部队将王卉秘密软禁。
局势俨然控制在秦林慕的手里,王卉有心无力,奈何兵符在秦林慕手中,也只能望洋兴叹。若然战败,只怕自己这全家老小的性命休矣!此生报国,便周思过这一日,但若这般被治了罪,委实心有不甘!
眼见着大云军队包围边城数日,王卉已然预见兵败如山的结局。
夜间,秦林慕招来军妓与亲信畅饮,王卉的部下劫营救下了王卉,连夜逃出大云的军营,彻夜归国。
王卉出逃,秦林慕甚是惊慌。便一路派兵追杀,封锁大云的边境,以叛将逃兵之名对王卉进行追捕。
是而第二天,秦林慕下令攻城,无论如何也要拿下边城。否则王卉侥幸不死回到大云,自己势必会被追究。要知道,真正的三军主帅是王卉,秦林慕不过先锋官。三军夺帅,罪可致死!
现下唯有攻下边城将功补过,就算来日有人告到秦恭那里,自己也能脱罪。
这般想着,秦林慕便不惜以车轮战,日夜攻城,却让大云军队损失惨重。
消息传到迁国国度,国君赵善立刻派遣大批军队赶赴边城。
成亲王府内,温骅漫不经心的推着木轮车,上头坐着不利于行的荣彦晞。虽说身子不适,但丝毫不影响她的俊俏颜色。一袭男儿装束,甚是清爽宜人。
温骅正欲将荣彦晞推出门去,却被人生生拦下。荣彦晞佯装愠色,“不过出去走走,这样也不允?”
门口守卫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纵了荣彦晞出去。
见状,温骅道,“不会走远,便这近处转转就回来。”
守卫们依旧不放行。
荣彦晞冷哼两声,“瞎了你们的狗眼,我等是小王爷请来的客人,诚然不是囚犯。你们如此刁钻刻薄,若我传到小王爷那里,定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话音刚落,却听得身后传来赵嘉低迷的声音,“放肆,岂可对本王的贵客无礼。”
荣彦晞转身,却见赵嘉清浅笑着,挥手退去了碍事的守卫,“外头不太平,早去早回。”
点头表示致谢,荣彦晞道,“省得。”
言罢,温骅便推着荣彦晞缓步朝外头走着。身后,随着几名府中的守卫,能纵了他们出去,自然要派人跟着才是。
否则丢了人,赵嘉吃罪不起。
荣彦晞微微撇过头,眼角清晰的看见尾巴一般的守卫,听得顶上的温骅传来清冷的声音,“无碍,不过是尾巴罢了,碍不得什么事。”
闻言,荣彦晞颔首,低语道,“小心便是。”
沿着街市买了稍许吃食,温骅与叶贞晃晃悠悠望着郊外走去。虽说赵嘉要守卫们跟着荣彦晞他们,但未交待要他们干扰二人的行动。故而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尾巴虽在,却不会妨碍他们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