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从北京回来之后,就更加不爱说话。我也正要准备去香港出差,到了大浦西,我去了林村许愿树下许愿,祈祷今年可以像以往的3年一样风平浪静。
我那晚上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就是梦到在罗纳河谷的卧室吊顶开满了硕大的黄玫瑰鲜花,只有一朵黑玫瑰一支独秀在吊灯上开着。查了一下《周公解梦》原来梦中出现鲜花意味着自己将一直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
但是,自己还是感觉梦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自己大概有一周多了没有和朴学哲好好沟通一下了,西周说,朴学哲是付出型的,我是享受型的,哲是我命中注定的福星。但是我总觉得,能够享受人生当然是一种福报,但是只有被需求的人生才从来都不害怕失去。
以前出差,刚下飞机都会给哲发微信,刚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就会变得很兴奋,如今出差成了常态,剩下的只是麻木。我和哲对待感情都有严重的洁癖和挑食,我们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自己的小城堡,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就没有真正意义上吵过架,恩礼姐也曾经说,爱一个人不是一辈子不吵架,而是吵架了还能在一起,我也怕,我们就这样过于唯美的幸福,像是温室中的花朵,是不是经不得任何的风吹雨打。
我也总是害怕,有哪一天,突然地我俩对这种小心翼翼的日子起腻了,怎么办?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着陆了我终究是没有给他打电话发信息报平安,他居然真的也没有打电话发信息来问我。心变得透凉透凉的,从心散发出来的凉气像癌细胞一样的在全身扩散。
鲁迅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西周说,如果闭上眼想想对方还有一点好,那么这个人就还值得爱。
朴学哲的好,不是一点,是一本书。我决定缴械投降,我给他打了电话,我深呼一口气,像以前一样地很开心地告诉他我身边的人和事,我跟他讲,今天的一个段子:同事在接待客户,手里拿着客户的单子,瞅了好久,最后弱弱地问:木棍?你叫木棍?客户的脸都绿了,气愤地说:我叫林昆!
电话那头的哲终于笑出了声音,曾经有段时间,也就是两年前,我回京后郁郁寡欢,他总是想着法子的逗我开心,经常给我讲些冷幽默,哲是个内向的人,讲笑话不是他的长向,但是他很多时候,破绽百出的冷幽默让我感动,每一个曾经受过伤害的人,内心都藏了一个封闭的盒子,这是别人探访的禁地,但是时间久了,它就在心的角落发了霉,然后整个心也开始溃烂。
而哲治愈了我的心。用他那蹩脚的冷幽默。
有些恋人是用眼神和心来交流的,我和哲就属于这一种。但是现在我觉得,生活不能缺少语言。
哲,我们最近不知道是怎么了,你总是想要逃避我,我们曾经拉钩要对对方信任,忠诚,坦诚不公的,但是我从上次告诉了你关于他的事情,你就有些变了,你开始不爱说话,总是对我逃避。
没有。
哲最近压力太大,毕业一年了,设计的作品总是被业界差评。感觉自己还没有怎么挥毫泼墨的就江郎才尽的一样。
我发现距离真的可以产生美,我在香港,哲在北京,我们用无线传出的心的声音,让我们忽然很轻松,我才意识到这一年来,哲,每天像是农夫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打模创作,但是总是连入围都进不去,我的职业决定了我的忙碌,我有多久没有好好关心我的哲了?似乎我也忘了。
心,突然一阵生疼。
在26岁就要谈论论嫁的年纪了,很多前辈都说,有时候和一个人能否在一起不是爱不爱了,而是细节打败了爱情,这个年纪的男人,都还是个大男孩,他们都在挣扎着在这个世界上找东西,他们有了自己独立的价值观但是没有这个社会上的地位与荣耀,他们还没有完全地学会独立行走。
像妈妈和恩礼姐所说的,这不是哲的错,是他的年纪和经历,决定了我要多付出。我承认在外人看来我是索取型的,是哲照顾我多一些,但是其实私底下,我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我在想我们的感情,他的眼睛里更多的是他的事业。
现在已经不是谈恋爱那会儿了,我们这栋别墅的月供一万五。也许给哲带来了压力,男人有些事情是不愿意跟女人来说的,他们总是愿意一个人扛着。
我想哲虽然嘴上不说,但是我已经不能给他带来灵感了,一位艺术家,设计师,最悲哀的就是灵感的枯竭。夜已经很深了,我看着IPAID中我们俩一年前的那些视频打发时间。
我25岁生日的时候,在新家。
春秋和宽广,西周,恩礼姐,还有我和哲。那天我嗨坏了,喝了13瓶纯生,脑袋依然清醒。人时候是醉不了的,如果你足够的痛苦。
我说,卖寂寞。
哲说,求包养。
西周说,卖孤独。
宽广说,求俏妞儿。
春秋说,求真爱。
恩礼姐说,价儿太高。
我问,多少钱?
恩礼姐说,一缘一份。
我们都醉了,但是也许我们都没醉。恩礼姐问我,开不开心,我说开心。西周问我,快不快乐,我说快乐。
但是,我始终觉得我的内心还没有打开,我也是不愿意过生日的,因为过生日就像是过日子,过一天少一天,过一个少一个。恩礼姐总说我杞人忧天。
我禁不住泪流满面起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恍惚间就感觉到自己老了,不再那样敢作敢为,说话不再那么口无遮拦,这时候招待所的门就响了,我打开门一看,是他!
我想好好跟你谈谈。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好谈的。你不觉得你现在应该在家里照顾你老婆孩子吗?
我不把话说清楚,我这辈子都会不安的。
我把门打开。在我的心里,韩紫石是个禁区,我们的故事结束的突如其来,以至于感觉总在继续。
3年前,我遇到了你,但是我给不了你未来,你跟其他的女孩子不一样,你是脱俗的,总是那么个性的穿衣服,总是那么个性的说话。你的内心深处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城堡,你在自己的世界里和自己玩耍,曾几何时我也希望我是这个样子的,但是经历了很多磨难,我发现我已经面目全非,我找不到我自己的模样了。直到遇到了你,我发现你就是我内心的那个自己。
这是你的梦幻,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普普通通的家庭背景,普普通通的学历,普普通通的专业,普普通通的生活,我也不懂什么艺术,生活对我来说并不容易,以前我总是愤世嫉俗地敢爱敢恨的话,现在我已经不再那样锋芒毕露了。你爱的不是我,是我的年纪。只有3年前我们刚毕业的那个年纪才会说永远,只有3年前我们刚毕业的那个年纪我们才相信诺言。
你说我们为什么总是错过?总感觉是擦肩而过,而不能一路同行。3年前,你想好好地跟我讲你的想法,但是你欲言又止,3年后,我来讲我的故事,但是现在我没了兴趣。
因为,人总是在梦境里失望。回去吧,你的故事对我已经没有了意义。知道了,只会遗憾。
为什么不能留在你的记忆里?
因为我还没有学会宽容自己。
一定要这样你死我活,不能放对方一马?
3年前我已经放你走了,你应该在你的世界里继续幸福,我们的未来没有交集。
为什么不愿意听我解释。
解释永远是多余的。
韩紫石走了,我在第二天也飞回了首都机场。我问朴学哲,是不是房子上写上了我的名字,就意味着我对这房子拥有决定权?
哲没有说话,良久,他说,当然。
我说,哲,我们去东方夏威夷吧。
哲说为什么?
我说,那样就可以跟吴春秋和李宽广他们隔着近一些了。隔着朋友近了,我们平时搞个周末沙龙派对也方便,一起聊聊画画 ,说说生活的,多美好。
哲说,他不想搬了,当初说喜欢罗纳河谷的是我,如今要搬走的也是我。
是呀,我是因为这栋别墅的风格是意大利托斯卡纳小镇的印象,我想和他在这样浪漫的地方有个家,但是现在我厌倦了这里,因为人无法在心的伤疤上安家。
如果是因为那个人的话,我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你在躲避什么?男人的逻辑永远都能抽丝剥茧抓住重点。
哲,我不是因为韩紫石,我是怕你的心里不舒服,我也怕我们的生活有污点。
你的心里没有污点,我们的生活就一片洁净。如果心出了问题,我们就算是搬到火星上去也不会幸福!
哲的话句句扎着我的心,是呀,我为什么要逃避,我在躲避什么?
我去找西周,西周说,上帝见不得人完美呀,小奇我其实一直很羡慕你。
我说,我都焦头烂额了,你就别贫了。
我觉得,朴学哲说的有道理,是你的心出了问题。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还爱着韩紫石?
我的脑袋嗡嗡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爱着这个男人,我的脑袋像是浆糊一样,我只知道我最近几天总是很紧张,睡不好觉,吃不好饭,精神紧张地不行,经常采访的时候走神儿,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有时候晚上出现幻听,猛一回头,只有自己的影子。我害怕,害怕失去朴学哲,但是,他总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我想做好,但是总是事与愿违。
小奇,韩紫石和朴学哲你选一个吧。
当然是哲!我跟韩紫石,就是昙花一现,早就过去时了。
这不就得了吗?既然答案这么清晰,你纠结个啥?你就当是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你也从来都不认识什么韩紫石这个人,就当从来都没有回忆,从来都没有受到过伤害那样去生活去爱你的哲。
我能吗?
你能。小奇,其实上大学的时候,我就特别得羡慕你,我总觉得你的人生是洒脱的,你不屑于男女关系,总能把感情凌驾于一种灵魂的高度,超越爱情,甚至超越了友谊。我们在F大的时候,我常常想是什么让你拥有超越我们年龄的老成。
我问西周,你忏悔过吗?
忏悔?
恩。就是忏悔。
西周,那你和春秋曾经寄人篱下过吗?
没有。
刚生下我的时候,爸爸经常不在家,妈妈忙生意,就把我送到了外婆家,在外婆家我跟舅舅舅妈一起生活,我过早地体味到这个社会的世态炎凉。等到我长大了要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回到了青岛的父母身边,我好长时间都不敢动家里的东西,总是小心翼翼地,家里哥哥的玩具从来都不敢动,哥哥天生内向,有一次我动了他的积木,他跟我大发雷霆。
我那年8岁,哥哥16岁。我的乖巧最后让父母很喜欢我,但是我讨厌哥哥,我总感觉我的父母,但是哥哥却与我分享着,我总是有事没事地就找哥哥的毛病。有一次妈妈做的茄子,我特别爱吃茄子梗,但是哥哥先夹到了它,我就和哥哥争了起来,我在地上打滚,爸爸妈妈从厨房出来就闪了哥哥一巴掌!哥哥那次就一个人离家出走了,他沿着地铁轨道,自己一个人去了薛城姥姥家。从此哥哥就跟我再也没有愈合过。
以后,我变得很叛逆,该读书的时候喜欢上了刚毕业的大学老师,该恋爱的年纪了总还是留着假小子毛寸头,根儿就出在我内心深处有伤疤,所以无论玩得多么快乐开心,身体里已经有了毒瘤。但是,直到遇到了韩紫石,他给了我很多东西,我开始明白人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很快他就消失了。毕业那年我23岁,昙花一现的爱情加上我积劳成疾的胃病,我一个人在青岛老家跌跌撞撞走了一年的路,我以为那年之后,我已经无所畏惧了,但是我发现,我还是会害怕,我害怕失去我的哲。因为知道幸福来之不易,所以才害怕失去。
小奇,你有没有发现女人一旦过了二十五,生理上唰得一下子就开始变老了,心理上也像是突然就茅塞顿开,开始变得宽容不再挑食,可以接受明明深爱一个人但是却不能在一起了。
你想开啦?
算是吧。你知道我前两天跟我姐聊天,我问她爱李宽广吗?你猜她怎么说?
爱吧。
不对。她说的是,爱过吧。
爱过吧?
恩。她说,爱情太短暂了,只有短暂的一刹那,能够一直维持幸福的是责任。把爱情当日子过的人,注定会痛苦。男人,只要踏实肯干,有上进心就可以了。你说,我姐是不是疯了?
我觉得,咱仨其实属春秋开悟早,她最懂幸福和快乐的真谛。想想也真是可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有思想,当初我们都是有目标的热血青年,要做什么样的职业,要拥有什么样的爱情,3年前我们的目标和理想是那么的清晰,如今工作成了混饭吃的媒介,爱情还没有开始就已经滑向了终点。活着,想想真的是没有多大意思。
你不能这么想。
人活着得自己找乐子。你们家你看至少还有很多的乐子,有彼岸和亚当、三顺和玄彬它们,我就觉得你和朴学哲是幸福过了头。其实,对我来说,生命才是漫长的煎熬呢。每天我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工作,因为只有工作了才能让自己像是陀螺一样地旋转起来,然后没有时间去想这些哲学家痛苦的问题。回到家,也是一个人,你和姐姐至少还有了归宿,我在租来的房子里,感觉自己的一切都是租来的,没有了家。
你姐那里不是有好几间房子吗?什么时候出来住了?
唉,姐那房子再大,也是人家的,我怎么好意思老赖在人家家里,再说了,李宽广回来了,我在人家家里别别扭扭的,人家小两口亲热亲热还得顾忌着我,多尴尬呀!
我看了西周一眼,3年前,她还是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女人,恍惚间,就长大了,懂事了,忧郁了,开始向现实妥协了,但是再也不那么可爱了。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对现实叹气,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早上醒来看到了整个金灿灿的世界不再惊喜,做着小时候梦想的工作却不再兴奋,面对曾经处心积虑要在一起的男人现在却宁愿不在一起。
你相信真爱吗?我问西周。大仲马说,痛苦是人生的标志,我总感觉一个人苦难过,就能升华。
真爱?真爱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昙花一现。
古语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这样看破红尘,这样绝望,还能幸福吗?
人生就是一场梦,千万不要醒来,因为醒来就会面对失望的现实,但是,可悲的是我们已经醒了。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最近太累了,跟我一起去美容院做美容去吧。这才是过了25岁的女人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