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往南便是官道直达虞州城,往东北小路可直达陆川渡口,顺水而下汇入岷江,向西北方去约百里即是赫赫有名的仙家宝地泰和山,修仙名门玉浮宫便坐落于此。因为小镇地处三处道路的交汇之处,故名“丫口”,镇上的老人也称小镇为“哑口”,旨在教育后辈少说多做之意。小镇虽在道路交汇之地,但除了去虞州城尚算官道,其余道路皆属偏僻小路,小镇上有四十余户人家,不算闭塞,但也算不得繁荣。
小镇南面有一个院落,院落中有石桌石凳,旁搭了一草屋,从草屋中传出孩童朗朗的读书声。屋内有五名孩童,年纪约在七八岁上下,皆跪坐于地,身前都放有一张矮脚小几。
上首跪坐一青衫书生,容貌俊逸。“下面我们学《论语》阳货篇,子曰:乡愿,德之贼也。”口音有明显的云中特色,嗓音富有磁性,说话很慢,但有恰到好处的停顿。随后下方学生摇头晃脑的跟着读起来。
这时一个小脑袋从门后伸了出来,约七八岁,老气横秋的问道“请问先生乡愿一词作何解释?”
青衫书生抬眼一瞥,“乡愿即是流俗,指处处讨好之意。”
“处处讨好不是应该所有人都喜欢吗,为何夫子称之为贼呢?”小孩显得不依不饶。
青衫公子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答道:“夫子认为处处讨好之人混淆了善恶,抹杀了是非,没有原则也没有坚持,所以称之为败坏道德的贼。”虽然书生一番解释,但是小孩依然显得懵懵懂懂。
“简而言之便是所有人都喜欢的人往往是最大的坏人,这要等你长大了可能才会明白吧。”话音刚落书生正色道,“风眠,为何去了许久,我的茶可沏好了?”
被唤作风眠的小男孩神色一紧,急忙把茶盏端到书生跟前的矮几上,献媚地答道:“公子,您的茶。”
书生无奈地摇摇头,“小小年纪便如此贪睡,还记得为何给你起名风眠吧。”
风眠面带羞红,揶揄地答道:“守在水壶旁不知为何便……,其实没想睡的。”
书生摇头苦笑,站起身来,身材颀长,理了理长袖,对下方的孩子说道:“今日我们便学到这里,明日我要教大家剑术,记得带好各自的木剑。”
学生们起身与书生告别后,欢欢喜喜结伴而去。
小镇本来是没有私塾的,镇上只有富裕的家庭才能把自家的孩子送到虞州城去读书识字。这青衫书生与他的书童风眠是三年前来到丫口的,这书生自称姓谢,镇上人都叫他谢书生,镇上没有人知道这书生的来历,有的说是家道中落逃难至此,亦有人说书生是屡试不中心灰意冷避世于此,种种说法不一而足。书生到镇上之后便开了这家私塾,既教授读书认字也教授些基础剑术,本来镇上人只是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让孩子来念一念,但是去年镇东头的李二黑的儿子被路过的泰和山仙人看中,认为他资质聪慧,剑术基础牢靠,被带上泰和仙山修行去了。一来二去,镇上人心里便热络起来,纷纷督促自家孩子要好好和这谢先生学习,盼望着自家孩子也能有朝一日有幸得仙人垂青。
午后的阳光和煦而温暖,学生已经尽去,青衫书生坐于院中的石凳上,手持一本经书边饮茶边随意的翻着。
边上名为风眠的孩子百无聊赖,“公子,你游历过天下见识也广,那是不是只有这泰和山上才有仙人啊?”
青衫书生莞尔,“天地广阔,每个人只是其中之微末,世间仙家圣境更是不知凡几,其中与泰和山玉浮宫齐名的便不下五处,更莫提那天下道统之首天命观了。”
风眠一脸惊讶,“那不是说天下有很多仙人了?”。
青衫公子随意翻过一页,“何为仙人?这天下修真之人如过江之鲫,但是登堂入室者不过凡几,而真正修得大道者普天之下也只有龙女一人而已。”
“龙女?她很厉害吗?”,风眠瞬间来了兴趣。
“那就不得而知喽”,青衫书生放下书端起茶杯,随即一愣,“你小子一天不该操心的瞎操心,快给本公子添水去。”看着风眠去提水的背影,青衫书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此时风和日丽的天空突然一暗,青衫书生眉头一紧,抬眼便见院中立着一人,来人中等身材披一黑色兜帽披风,相貌掩在兜帽中难以辨清,时值午后阳光正盛,但来人却给人一种鬼气森森之感。
“阁下走错了方向,泰和山在镇子的西北方向,此去还有百里。”青衫书生依旧随意地开口。
来人淡然一笑,“先生为何认定在下要去那泰和山?”,声音阳刚有力,与身上气质颇为不符。
“观阁下气质超群,非凡俗之人,经此镇只有三方去处,而只有那泰和山值得阁下一去,故有此猜测。”青衫书生云淡风轻地答道。
“那玉浮宫的确为天下七大派之一,但此等道家仙山只怕容不得我等宵小?”黑衣人毫无起伏地应道。
“那么阁下所谓何来?”青衫书生仍旧不紧不慢。
“久闻白衣卿相谢孤鸣诗酒人间宛若谪仙,今日得见确是一妙人。”黑衣人徒然提高了语气。
青衫书生抬眼打量起了来人,“白衣卿相十年前就已经死在了六艺城,而谢孤鸣亦在七年前就已亡故,阁下莫不是认错了人。”
黑衣人爽朗一笑,“不论是白衣卿相也好,谢孤鸣也罢,我今日专程到此是向先生求取一物。”
“山野村夫何物值得阁下如此兴师动众,阁下怕是要无功而返了。”青衫书生理了理长衫站了起来。
“那么说不得在下只有得罪了。”黑衣人话音未落,已经欺身向前,黑气萦绕的手掌直扑青衫书生而来。
青衫书生抬掌相迎,后发而先至。两掌相抵,气浪翻滚,瞬间掀翻了石桌和草屋。只见黑衣人一击即退,而掌中黑气却仿若灵蛇一般顺势将青衫书生缠了个严严实实,黑蛇绕着青衫书生游走,越缠越紧,直至形成了一个恍如黑色的茧,周围隐隐有血纹浮动。
院落之中因打斗而起的风平息了,忽然砂石却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牵引一般缓缓飘了起来,然后瞬间定格在了同一高度,这一刻仿佛一切都定格了,黑色的茧上黑雾不可抑制的翻滚起来,一道白光破茧而出,紧接着无数道白光破茧而出。黑气被白光驱逐干净,院落中的砂石如同断线的木偶瞬间垮塌下来,白光的中心青衫鼓荡,书生神色还是从容不迫,“阎罗天!如此说来你应该是‘缚’了。”黑衣人以一声冷笑应之。
“身处二十诸天中排名最末的阎罗天,‘缚’与‘火’未联手的情况下你觉得有几分胜算呢?”青衫书生玩味地问道。
“世人皆称白衣卿相谢孤鸣为一甲子后第一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但是我敢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黑衣人回答道。
“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青衫书生仍旧不温不火。
黑衣人身上再次黑气激荡,未见如何发力,身影已经到了青衫书生跟前,或拳或掌,虽然未见威力如何,但是每一次交手,蒸腾的黑气都会宛若灵蛇一般爬向青衫书生。两人交手越来越快,而青衫书生的动作却越来越慢,满身的光华越来越暗。青衫书生低喝一声,徒然间胸口有华光飞出,黑衣人神色一变,随即抽身飞退,华光逼退黑衣人后绕书生一周后,稳稳落入青衫书生的右手中,电光火石转瞬即逝,直到此时方才看清是一把闪着幽兰光芒的利剑。
“七年之后又见‘雪寒’,依然锋利如昔。”黑衣人仿佛陷入了感慨。
青衫书生不予置评,持剑抢攻,霎时温暖的院落如置极北冰川,每斩出一件便如同刮来一阵寒风,黑气与剑光朴一接触便土崩瓦解。黑衣人周身的黑雾被凌冽的剑光压制的只有稀薄的一层在黑衣人体表流窜。
青衫书生抽剑遥指黑衣人眉心,“‘缚’与‘火’汇聚方成双世阎魔,少了‘火’你独自毕竟无法发挥阎罗天全部的力量。”
“是吗?”黑衣人阴测测地问道,周身忽然黑气奔涌,在黑气之中隐有火光浮动,口中喃喃自语,“守地狱八热八寒,役鬼卒,追罪孽,捶拷治罚,决断善恶,缚所有有罪之人,焚一切当罚之恶,是为阎魔罗王。”随即黑气之中喷涌出火光。
青衫书生神色一紧,“你居然是‘缚’‘火’双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