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殷珞倒吸口冷气。“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大家商量的意思是，先让我和婆婆带着女儿去北方，以免出什么意外。”
“那他们呢？”
“世昆这两天就回来了，等他回来以后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殷珞琢磨着听到的这个消息，怎么样可以利用这件事让严家人一起都搬走。
“干脆都走好了，你们一家都走。”
“为什么？”靳云霜惊讶地问。
“难道你没听说吗？如果拒绝日本人，就是得罪他们，会被认为和他们不是一路人，是会召来杀身之祸的。”殷珞自认理由很充分。
靳云霜明显急了。“你怎么听说的？是不是有什么人出事了？”
“我也是听云贤说的，他的一个校友告诉他……说有个做生意的人因为不愿意和日本做生意，结果一家人都被日本人害死了，还假装是出了意外。”殷珞快速编了一个理由。
“看来日本人真的是很狠。”
“二姐的事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云贤都说了，日本说误炸完全是借口。”
“二姐的事大娘不知道吧？”
“怎么敢让她知道，她的身体状况如果知道了……。”殷珞叹气。“不管怎么样，得继续保密下去。”
“没想到现在世道居然会这么乱。”
“所以我觉得如果可以还是你们全家一起走得好。”
靳云霜苦笑，“你觉得以我公公的性子，能主动离开的了吗？”
“留下又能怎样呢？总不可能正对面的去和日本人做对吧？”
“其实以前就人来做中间人，让公公出任什么商会主席，公公借口年事已高拒绝了，就有人私下提醒云杰，让我们注意一点。”
“我知道老爷子性格倔强，可是为了全家人考虑，难道就不能退一步吗？”
“如果可以，上一次被提醒后就会走了不是吗？”
“那你们决定要走了吗？”
靳云霜摇头，“我婆婆不肯走，说让我和世杰带着女儿离开。”
“我想姐夫一定不答应吧？”
“是啊，世杰觉得自己是严家的老大，所以不能走。”
“世昆到底去哪里了？”
“不知道，和家里说了一声就离开了，一点消息也没传回来，我婆婆都因此瘦了一圈了。”
“不管怎么说，既然家里决定了，你带着女儿先离开也行。”
“可我不想走……，我怎么放的了心走。”
殷珞何尝不理解靳云霜的想法，可是眼下在她而言，能劝走一个人是一个。
“只是暂时离开而已，我想他们肯定也不放心你们母女俩在外面。”
“我也知道，可我就是觉得放不下心，而且自从收到这封信，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靳云霜叹气。
“眼下你也别着急，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殷珞安慰道。
靳云霜点点头拿起筷子刚准备吃饭，包间的门就被人突然推开，店小二满头大汗地走进来。
“严……严少奶奶……你家出事……出事了，掌柜的……让你下楼，车、车在下面……。”
靳云霜惊的站起身。“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说，说是严老爷……出事了，让你……马上回去。”店小二气喘吁吁地说。
“我陪你一起回去。”殷珞担心靳云霜会乱阵脚。
“好……好，你陪我。”
殷珞牵着靳云霜匆匆从楼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严家的司机和酒楼掌柜站在一起，看到靳云霜下来就司机就迎上来。
“大少奶奶……我们得马上回去。”
“到底出了什么？”
“老爷的车……被撞了——。”司机表情沉痛的说。“已经被送到医院了，还有夫人……。”
“什么——。”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靳云霜几乎站立不稳，好在殷珞一把扶住她，其实殷珞也收到不小的冲击，但是她知道此时此刻必须支撑着靳云霜。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回靳少奶奶，大少爷已经去医院了，二爷也刚回来，也赶去医院了。”
“那我们也走吧。”殷珞揽着靳云霜往门口走。
“二位少奶奶慢走。”
“掌柜的，饭前我回头来结。”
“靳少奶奶言重了，这顿饭就算我请的，你们快去医院吧。”
一行人匆匆赶往医院，到了医院门口严家的家丁就迎上来，将两个人引到楼上的手术室外，严世昆看到她们迎上来。
“嫂子你来了，……小珞你怎么也来了？”
“我和三姐正好在吃饭，听到消息就一起来了。”
“世昆，怎么样了？你哥哥呢？”殷珞一见面就问。
“洋人医生说爹要输血，我哥被叫走了，说我的血型和爹的不一样，不能用。”
“到底发生了事？”靳云霜抓住严世昆。“为什么汽车会被撞？！”
“嫂子你冷静一点，我也是回来的时候接到的消息……。”严世昆扶着靳云霜坐下。“爹和娘是一起出的门，但是不知道是为什么出的门，只是知道他们在一个路口被一辆大卡车撞上的，司机当场死亡，爹和娘……现在都还在抢救。”
大卡车，撞击，死亡……一个个熟悉的词语冲击着殷珞的脑子，曾经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在脑海。
“不是意外，绝对不是意外……。”殷珞喃喃的说。
“小珞？你怎么了？”严世昆察觉到异样。
“我是说不是意外——。”殷珞抓住严世昆的胳膊。“这绝不是意外，一定是和云珉那次一样的。”
“小珞……你冷静点，我们都清楚这件事不是意外。”严世昆安抚殷珞。
“对啊，不是意外，没人说是意外。”靳云霜示意严世昆。“带小珞去休息，她受不了这个刺激的。”
严世昆点点头打算将殷珞扶起来，偏巧抽完血的严世杰正好赶到，靳云霜看到他立即迎上去。
“世杰，怎么样了？”
“情况不好，医生说爹出血很多。”严世杰皱着眉说。
“那娘呢？”
“好像是因为车子被撞的时候，爹有护着娘……不过情况还是不好。”
“怎么会这样……。”靳云霜被这个消息冲击的无所适从。
“世昆，送小珞回家吧，她不适合在这里。”严世杰注意到表情一样的殷珞。
“但是我走了，这里……。”
“现在留在也没用，反正都要等，你就把小珞送回去，来回开车不会耽误的。”严世昆把钥匙抛给弟弟。
严世杰接过钥匙，将殷珞扶起来，原本目光呆滞的殷珞，似乎有点回过神来。
“我们要去哪里？”
“我送你回家。”
“那怎么行……？”殷珞恢复正常。“你父母还在做手术，你怎么可以离开。”
“反正都是要等，趁这个机会我送你回家。”
殷珞摇头拒绝。“不行……你不能随便离开，我也要陪着三姐。”
“小珞……你在的情绪不太稳定，还是让世昆送你回去吧。”靳云霜也劝道。
“我没事，我知道你们担心我想起云珉的事，……现在我已经不要紧了。”殷珞态度坚决的说。
见殷珞如此坚持，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也不再劝她回家。其实此时殷珞心里更多的不是想到靳云珉的车祸，而是对严老大夫妇的愧疚，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想法让他们离开，或许他们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手术一直持续到傍晚，肖雅婕先被推出手术室，医生说她陷入重度昏迷，情况不容乐观。一个钟头后，更糟的消息传来，严老大终因伤势过重去世，听到这个消息，靳云霜哭倒在丈夫怀里，严世昆则一拳猛击在墙上。
“世昆……。”殷珞看着血从严世昆的手上流下。
“一定是日本人干的……，肯定是森田——。”严世昆几乎是咬着牙说。
“但是这件事恐怕没这么简单。”严世杰强忍着眼泪说。“既然他们赶在光天化日之下制造车祸，想必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怎么办？如果娘知道……爹走了。”靳云霜抽泣着说。
“娘现在还在昏迷，能瞒多久就多久。”
严世昆摸一把眼泪。“必须这样，否则娘一定受不了。”
“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殷珞用手绢将严世昆的手包扎好。
“世昆，你留下来办理之后的事，我去了解情况。”
“为什么不让我去？”
“以你现在的情绪，能保证不会惹出乱子？”严世杰反问道。“听我的，留下处理爹后事。”
“那我去陪娘。”靳云霜主动表示。
严世昆点点头，“不管怎么样，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办法解决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了……。”严世昆不再反对。
“既然这样，我还是回去吧，我留在这里会影响到你们。”
严世昆转向殷珞。“你等等我忙这边送你回去吧。”
“不了，现在你家里的事比我重要。”
“我是担心的安全……。”严世昆不放心地说。“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也针对你。”
“应该不会，对方明显是冲着严家来的，……我会安排司机送小珞回去。”
“就安姐夫说的办吧。”殷珞走到靳云霜面前。“要不要我去你家把孩子接到我那里去？你现在肯定没法照顾她。”
“我觉得这样也好，世杰……？”
“我同意，不过为了避免麻烦，你让司机把车开到后门，我会打电话让人把她抱出来。”
严世杰的话让殷珞感觉到了不安，严老大夫妇出事，一定会引起轰动，说不定他们的家已经被人监视起来了。
“放心吧，我会小心的。”殷珞心领神会的回答。
“就这样吧，我陪你去门口。”
严世杰陪着殷珞来到医院外，在叮嘱司机一番以后，让殷珞上了车。
“估计他们还不会进行下一步，所以应该是安全的，你放心……开车的小张会功夫也会用枪，会绝对保证你的安全。”
“我不担心，倒是你们，要小心谨慎。”
从严家接到孩子再回到家，看到的人林菁，让殷珞吃了一惊。
“娘……？”
“……严家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殷珞轻声问。
“沈嫂……把小姐抱上楼。”林菁低声叫过沈嫂。
殷珞把睡着了的孩子交给沈嫂，目送沈嫂轻手轻脚的抱着孩子离开以后，林菁拉着殷珞在沙发上坐下。
“刚出事后不久消息就传开了，我估计你们还不知道，已经传出消息说是意外了。”
“怎么可能？”殷珞觉得难以置信。
“听说警局的人已经检查了，说是因为卡车什么故障，所以才会撞上的。”
“哪有那么巧的事，……三姐才告诉我，家里被威胁了。”
林菁瞪大眼睛。“被威胁？怎么回事？”
“三姐今天约我见面原本是谈二姐的是，接过她来告诉我严伯伯似乎因为得罪日本人被威胁了，家里处于安全考虑，想让三姐带着孩子和季伯母离开这里，三姐觉得很犹豫，没想到……还真的出了事。”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接连祸事不断？”
“大概就是所谓的坏事接二连三吧。”殷珞苦笑。“况且眼下时局原本就不好，很多事情正好都凑一块了。”
“老天爷……怎么就不能让人太太平平的过好日子呢。”林菁连声叹气。
“娘你也别多想，这只是时局造成的。”
“话虽然这么说，我这心里还是……，小珞，不然你陪娘去拜一拜吧。”
“去庙里吗？”
“就是以前常去的那个庙，你明天陪娘去吧？”
“也好，我也觉得可以趁此散散心。”
其实殷珞之所以答应林菁，并不是因为觉得拜拜神就能让眼前的“厄运”远离，而是出于私心，想见一见那个曾为她占卜过的老者。
第二天殷珞陪着林菁前往庙里，和林菁一起拜过之后，林菁留下和主持聊天，殷珞离开厅堂来到院子里，令她失望的是无论怎么找，都没有看到那位老者。
“小珞——。”
“娘，你聊完了。”
“我知道你在找人，所以出来看看，……怎么样，找到了吗？”
殷珞露出失望的表情。“找过了，怎么都找不到。”
说话间庙里的主持也走了出来，殷珞心思一动走上去朝主持行礼。
“主持，我能向你打听个人吗？”
“女施主请说。”
殷珞把两次和老者相遇的事简单描述了一番，主持听后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你说的是他，……此人多年前来到庙里求出家，老衲觉得他慧根未尽，没有同意他出家，他就留在庙里带发修行，不过大概半年前此人突然不告而别，我们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原来是这样。”殷珞失望叹气。
“女施主，恕老衲直言，有些事心重反而是负累，天高海阔，心亦如此。”
“多谢主持指点。”
林菁和殷珞告别主持，朝庙宇外走去，在庙宇外殷珞发现一个抽签算命的摊子，她心里迟疑一下拉住身旁的林菁。
“娘，那边有个算命的摊位，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林菁有点犹豫。“要去算吗？怕是不准吧？”
“我倒是想去试一试，总是觉得心里放不下。”
“也好，是祸躲不过，算算就算算吧。”
两人来到算命摊前，算命的是个年纪大概五十多岁的妇女，看到殷珞和林菁走近，抬了抬眉毛将手里的签筒递上，殷珞接过签筒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开始摇签，听到签落下的声音后，殷珞睁开眼睛看到签上写的是下签，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麻烦给算一下。”
“两位是母女关系吧？”算命的妇女问。
殷珞点头，“是母女关系。”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妇女看着签眉头紧锁。“下签分两种，一种指眼下时运不济，但之后会时来运转，还有一种……。”
殷珞看出对方的迟疑。“还有一种怎么样？难道还会更糟吗？”
靳云贤走出火车站，身上的倦意让他恨不得马上躺下来，顺手从报贩手里买了份报纸，靳云贤坐上黄包车将报纸打开，上面的一则新闻吸引了他的注意。
“黑帮大佬夫妇遭遇车祸意外双双过世。”
醒目的标题让靳云贤心里一惊，立即仔细阅读新闻里的内容，当确认新闻里的内容后，靳云贤问拉黄包车的师父。
“师傅，严家的事你知道吗？”
“怎么能不知道，这两天城里都传遍了，今天严家摆灵堂，等会儿送完你，我就去那里等活了。”
“今天摆灵堂？那麻烦师傅你转向去严家。”
“怎么，客人你和严家熟？”
“嗯，算是亲戚。”
“好嘞……去严家。”拉车师傅转向直奔严家。
严家外已经有不少人和车进出，严世昆站在门口迎客，靳云贤从黄包车上下来，朝着他走过去。
“你刚回来？”
“嗯，一下火车就看到报纸了。”靳云贤看着严世昆憔悴的脸。“怎么回突然出这样的事？”
“说来话长，你先进去吧，小珞也到了，有话等会儿再聊。”
知道严世昆要招待客人，靳云贤点头朝院里走去，正站在院子里帮忙的殷珞看到他马上迎上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听说严家今天摆灵堂就过来了。”
“你看起来很累的样子，我陪你到里面休息一下。”
“还是先去灵堂吧。”
殷珞和靳云贤走进严家大宅，此时的严家客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严世杰夫妻站在前面迎客，靳云贤走过去对着照片行礼后走到两人面前。
“真是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所谓世事难料……，你应该是刚回来吧？”严世杰和靳云贤握手。
“是刚回来，看到消息就赶过来了。”靳云贤看向靳云霜。“二姐，你没事吧？”
靳云霜苦笑，“还好……，毕竟有那么多事，无论如何得撑下去啊。”
“不是简单的车祸对不对？”
严世昆点头，“小珞给你简单讲一下，晚上留在家里吃饭吧。”
“好的。”
殷珞陪着靳云贤来到一楼书房，靳云贤疲倦的在沙发坐下。
“你看起来累坏了。”
“明知道政府不会为此时出面，很多家属还是想要申诉，结果可想而知。”靳云贤搓搓脸。“程家算是船上家庭最显赫的了，还是和其他人一样……我和程寂的姐姐只是被安排住比较好的旅馆而已。”
“情况就那么糟么？”殷珞给靳云贤递上茶杯。
“你能想象有多糟就有多糟。”
“最后怎么处理的？”
“还能怎么处理？赔钱了事。”
“这件事难道就这样了吗？”殷珞忍不住问。“死了恐怕有上百人吧？”
“买了船票的差不多两百多人，听说还有没有买船票混进货仓里的。”
“天……。”
“因为是被炸沉船，所以连尸首都找不到，只打捞上来一些衣物之类的，我和程寂的姐姐在当地给他们做了个衣冠冢。”
“也只能这样了。”殷珞叹气。
“严家的车祸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珞把严老大拒绝森田，严家收到威胁信，以及车祸的事都讲述了一遍。
“没想到，他们居然用这样的手段。”
“严伯伯当天就去世了，伯母是第二天走的，二姐说伯母去世前醒了一会儿，不断叫严伯伯的名字，之后就……。”殷珞哽咽着说不下去。
靳云贤注意到殷珞的手在发抖，想到她应该是想起靳云珉的那次车祸，两起车祸几乎一模一样，也难怪殷珞会觉得心里难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靳云贤轻轻揽住殷珞。“恶人的手段往往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我不是为了那个，我是在想下一次会到谁，只要一想心里就觉得非常难受。”
“你怎么变的这么悲观了？”
“前天我陪娘去庙里，……我们求一签，是下签。”
“然后呢？算命的怎么说？”
“她说……她说是下签里最糟的一签，意味着不好的事还未结束，甚至还有可能更糟。”
“这么说你相信？”
殷珞苦笑道：“换做以前或许不会，可是现在……。”
“小珞，想不想离开？我是说离开这个城市，去北方或者南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