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个夜晚,我们之间仿佛又回到以前,回到那久违的默契中:每天早晨一起跨入公司大门,偷懒在水房碰面……
此外我们又多了一个默契,我们都不再提“坦坦”,都对那天晚上的事情闭口不谈。
老驴要回来了,早在两天前,老驴就打电话通知我要造一个big surprise。
“有多大?大吃一惊?”
“不止,再大!”
“大惊失色?”
“大大大!”
“惊天动地?”
“差不多了。”
“普天之下皆震惊,万佛鬼神都猝死,这下够大了吧!”
“哈,一定能把八神你们两个都惊趴下!”
于是,我和八神早早等在出站口,八神举着事先做好的牌子,上书“喜迎老驴回归”。而我则比较谨慎,只带了几粒“速效救心丸”以备不测。
老驴相隔好远就看到八神举着的牌子,冲我们挥手示意。
“你俩看过这位帅哥是谁?”
走近的老驴来不及和我们打招呼,将身边一个人推到我们面前。
咦?高瘦的身材,利落的短发,眼睛上遮着一层深红色太阳镜。这家伙,怎么把腕表戴在衣袖外边?
萝卜!!八神手里的牌子“啪”掉落地上。
“你小子死哪里去了?”八神一拳捶向对方肩膀。
他摘下太阳镜。哈,果然是萝卜!还是那双色咪咪的眼睛,曾经和我苦战几百回合都不分胜负的眼神。
“我干!你个禽兽!这么长时间连个屁都不放……”
“刚见面大家不用这样欢迎我吧!”
“打是亲!”
“骂是爱!”
“相亲相爱一脚踹!”
众人举起右脚,将萝卜围在中间。
“喂,别,别,别踩我皮鞋,那是我新买的PLAYBOY……”
喧嚣的车站广场,我们四个人围在广场的一角。镜头聚焦在我们兴奋的脸上,在路人诧异的目光中我们高声欢呼着,周围的一切似乎都不再重要。
那是如此美妙的时刻,分别多年后的我们,终于在同一个车站,迎来我们的第一次相聚。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晚上,老驴拍拍胸脯,众人一同杀向市中心的“全聚德”烤鸭店。
老驴最近春风得意,出差一趟又揽了几笔生意,公司蒸蒸日上。于是每次吃饭,老驴都会买单,省去我和八神很多不必要的担心。
心晴和叶子对萝卜的回归更是寄予多方面, 广范围的肯定。老驴也因此特赦今晚可以不受禁酒之限。
“多年不曾联系大家,实在是因为无才无得,这几年一事无成,无颜面对江东父老,这次我先自罚三杯。”
萝卜拎起一瓶二锅头斟满面前的三个酒盅,依次饮尽。
几年不见,没见长个头,酒量倒长了不少。
八神安慰萝卜:“我和非刀不也一样,至今还是小职员,祝大家的明天都可以飞黄腾达!”
众人一起举杯,八神的杯中居然是深褐色的PEPSI。
萝卜追问原因,我和八神将与李总拼酒的事一一告之。
“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一代酒仙可以退隐江湖了。”八神感慨。
萝卜听罢,“哈哈”笑起来。六只杯子互相碰在一起,声音清脆。
大家围坐在一起,再次聊起上学时代那些难忘的往事。从我们宿舍的聚会到泰山顶的日出,那一幕幕场景在脑海里回放。只是——我们都刻意回避谈起阿琳。
“阿琳现在怎样了?”
倒是萝卜突然问我们个措手不及。
“她,她——”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样回答。
还是心晴干脆利落,接过话语,将阿琳的故事一口气讲给萝卜,直到阿琳又交了个男朋友,然后断了消息。
长痛不如短痛,看来心晴是明智的。
萝卜的眼神中带过一丝伤感后便又恢复了笑容。
我始终相信,有些人可以留在心里一辈子,就像此刻我们的友情。透过萝卜故作潇洒的眼神,我仍然可以感觉到阿琳在萝卜心中的存在。
今天是聚会的日子,还是不要想那些不快的事了。
酒过三巡,房间内的氛围也越来越热烈。如果此时猫猫也在的话,定会趁热高歌一曲。
也许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可以八个人坐在一起。大家谈论起那张泰山顶的合影,仿佛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
“记得要常联系。”阿琳站在泰山顶信誓旦旦的表情还历历在目。那张照片上的我们,纷纷拿着手机,是要提醒每个人不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要和其他人联系。
可是,现在的阿琳却早已更换了号码,她的名字,也已从我的“电话簿”中删去。也许,并不是我们丢了阿琳,是阿琳丢了我们。
不知现在的阿琳,是否也会无意中想起我们;也不知那片熟悉的校园,是否会因为我们的离开而改变。
“有机会我们是不是应该回我们的学校看看!”
萝卜的提议不错,众人一致通过。
“那好,今天我们不醉不休。”
六只酒杯再次碰在一起,清脆的声音似乎见证着我们不断成长的脚步。
萝卜也加入了老驴公司,原来这次老驴出差去了东北,碰到一个客户,居然以前是萝卜的上司,终于打听到了萝卜的下落。
萝卜因为与阿琳分手的缘故在家游荡了一年,第二年换了几份工作都做得很不开心。正好碰到老驴,老驴拉萝卜入伙,萝卜思量后,辞去了工作,和老驴一起回到北京。老驴公司声势不断壮大。
我和八神又开始了打地铺的生活。萝卜则每天晚上睡在老驴公司,既省了租房钱,老驴还多发加班费资助萝卜。
八神在网上告诉了猫猫萝卜回来的消息,并把聚会的照片扫描到机器上发给猫猫看。猫猫看后,一直嚷着要回国。哈——
萝卜回来后的第二个周日,天气已经有了凉意。
老驴借来一辆面包车,合理安排一下空间,刚好可以坐下六个人。
所谓的合理安排空间,就是心晴和叶子一人坐一张座位,我、八神、萝卜则挤在两张连在一起的座位上。
挤一些并没有关系,只是老驴坐在驾驶的座位上,最让我有些胆战心惊。
老驴摸出刚从驾校毕业后办的驾驶证,却丝毫不能令我们宽心。
想叮嘱两句老驴两句注意路况的话,老驴一踩油门,已经发动了汽车,驶向母校的方向。
无心欣赏道路两边的风景,只能默默祈祷这一路可以风平浪静,十字路口的交警不会因为车子超载、压线、驾驶员体重超标而将我们扣下。
还好一路有惊无险,终于抵达目的地。
校门依然朴素,远方旗杆上那盏五星红旗,正迎风招展。
穿过草坪,路过微笑的主席雕像,“团结勤奋严谨创新”八个大字映入眼帘。毕业的那一天,我们拍摄毕业照,地点就选在主楼的前面。
南边,已经拆掉的教三楼原址上,一幢建设中的崭新的教学楼正茁壮成长。有些怀念那栋陈旧的教三楼,怀念曾经在那里上课睡觉,考试作弊和最后做实验的日子。
顺着主干道向北走,来往的学生神色轻松,不时会有几对手牵着手的男女朋友走过,道路两边的树叶开始凋落。他们是不会注意到这些的。
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曾在落叶纷飞的日子里走过这条路,在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里,落叶只是窗外的风景罢了。
一直走到那栋曾经住过的宿舍楼,外观丝毫没有改观,与正对面不远处高大, 带着阳台且贴着瓷片的研究生公寓形成鲜明对比。南北的楼房,俨然新旧两个社会,我们都处于水深火热的旧社会,唯有心晴经历过由旧社会迈向新社会的年代。所以,除了会和我们一起回首那疾苦的旧社会外,允许多给她一些时间回味解放了的新时代。
“去操场看看吧。”
那段踢球的日子,至今让我们魂牵梦绕。
顺着图书馆的小路向前走,超市后面的冰淇淋店已被扩张的快餐厅占领。冰淇淋店里的PEPSI总是会很冰凉,在那段训练的日子里,我和八神总会一人一瓶边走边饮,酣畅淋漓。
科学会堂的东边是篮球场,人影晃动。对了,身为守门员的八神,也是篮球高手。我们班的第一场比赛,八神就在这片场地上光荣负伤,血染战场。
终于来到足球场,没有一丝改变。高低不平的场地不见一棵青草,风起的日子,每次都会黄沙漫天。
操场上一队人正在集训,正中央那位——身材魁梧,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那不是教练吗?
走近一看,果然没错。教练的双目还是那么炯炯有神。队员们正在他的身边练习颠球,教练训话的声音,也还是那么洪亮有力:
“有男人就有足球,有足球就有比赛。男人就是要比赛,你们怎么能不好好练?”
嗯?这句台词怎么如此熟悉?教练果然宝刀未老。
我和八神走上前去和教练打招呼:“多年不见,教练仍旧神采飞扬。”
教练似乎已认不出我们,眼神中一片迷茫。
“九八级校队成员非刀,八神报道。”
教练恍然大悟,严肃的脸上转而露出一片惊讶。
“你是非刀?有点像。你是八神?几年过去开始发福了啊,这么大的肚子了!”
八神望着自己隆起的肚子,有些难为情地笑笑。
“怎么,是不是毕业后就没有踢球了。”
“呵,是啊教练,工作后一直很忙。”
“你们这些年轻人,整天只顾着赚钱,身体都不要了。”
“教练教导的是,惭愧惭愧。”
“我记得当时非刀你是打前锋的。八神呢,你是守门员,没错吧!八神守门挺厉害的。那是我带队最好的一年,这几年的学生水平跟不上喽,所以我对你们那一届的球队印象最深。”
“关键是教练教的好。”
“才工作几年,就学会拍马屁了。有机会多到球场上来缓解一下压力,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来,今天就来和我这帮队员踢一场。”
“今天?可是——”
“还不快去换行头,器材室里有衣服和球鞋。”
教练的脸上恢复了严肃,就像几年前打比赛前在休息室中训话的口气,正是那种口气,再次唤醒了我脚下的冲动。
叫上老驴和萝卜,老驴和我在右边的配合所向披靡,萝卜刁钻的弧线球当时可是名震校园。两人显然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Come on!”我伸出右手,放在面前。
“舍命陪兄弟。”老驴将手搭在我的手上面,八神也把手搭过来。
“Go!”萝卜考虑一会儿,终于也将手伸了过来。
四兄弟来到器材室,衣架上挂着几件球服,那么鲜艳。
脱去外衣,突然看到球服旁边放着一架体重秤。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很久没有测过体重,不知道自己的本钱还剩下多少。
我站上去,居然比上学时还轻了几斤,看来本钱是越来越少。
其他三兄弟纷纷效仿,体重都变化不大。只有八神,暴涨将近十五公斤,快和老驴一比高下。
怪不得八神肚子曲线如此玲珑,想必多出的三十斤肉,二十五斤都囤积在此。
八神咬牙切齿,痛下狠心,即日起开始减肥,众兄弟哈哈大笑。
还是赶快把球服换上,教练在操场上已经作好了准备。
换上球服,球鞋,浑身却感觉不自在起来。多年不曾触球的我,再一次穿上球服,心境早已不同。我们望向彼此,再也找不出当年那种意气风发的感觉,反而多了些滑稽。是球服不合身吧,或者是——不和谐。
教练已经向我们挥手,看来这次只能进不能退了。
站在操场上,心里还有些紧张。坐在看台上的心晴和叶子,正捂着嘴窃窃私语。
教练走到我们面前:
“今天给你们个机会,找回球场上的感觉。”
教练话音刚落,一阵风沙袭来,天空中突然一个闷雷。眼看风云突变,雨滴已经开始落下。
心晴和叶子忙跑下看台,躲到器材室。
教练的表情有些无奈,一声令下,一群人也纷纷躲到器材室,瓢泼大雨从天而降。
望着被雨点打湿的球服,有点遗憾。
可惜天公不给我们机会,球场上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回。
教练坐在我们中间,语重心长:
“今天有些可惜。不过我要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足球会永远等着你。无论是在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足球,踢球的感觉会永远在你心里。”
教练风格也未变,昨晚一定是看了《半生缘》。
教练的话一直留在我的心里,所以,当我终于又一次回到球场的时候,即使没有老驴的协助传球,萝卜的口头指导,甚至连八神的最后一道后防线都不存在,我仍然可以鼓起勇气站在球场去面对对方的球门,面对球场上的一切挑战。
雨停后天色也开始暗了下来,告别了教练,告别了母校,驱车返回。
仍是老驴驾车,由于雨后道路积水,再加上心晴的严厉管教,老驴车速不得不放慢许多。安全第一!
路过“上岛”咖啡店那条街道,两边的店房都已重新修整,道路也已拓宽许多。以前的“上岛”咖啡店如今居然改为了精品内衣店!
我们一边深感于申奥成功带来的欣喜变化,一边会忍不住透过橱窗多看几眼店里妹妹火辣迷人的身材。
“可惜!”叶子和心晴一起感叹着。
确实有点可惜,想起咖啡店里那些漂亮妹妹,我们却再也不能像进入咖啡店一样随随便便走进这家挂着“精品内衣专卖”的商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