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带我到了我们曾经雪中赏梅的地方。现在正是梅开的季节,遍野都是粉团团的枝头。这里的梅花全是白色,如一大片云彩盘绕在游人头上。他带我在园子外面绕了一周,然后大声问我:“要不要进去?”我贴在他背后摇摇头,虽然我很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时光,今日我却只想快点回家。
他接着转入一条小路。
路越走越偏,已没有了行人,到后来根本就没有了路,只有他这车子才进得来罢了。他停在一条小河边,河边青草迷离,山坡上几株红彤彤的野梅,比那园中的更多了姿态。
因是旷野,比园区冷很多,他从怀里掏出酒来,问我要不要喝。我摇头,并且告诫他:“你不能喝酒,危险。”他笑着回头看我一眼:“等酒醒了再走不好吗?”说着便咕咚咕咚灌下去。他喝酒的样子很好看,所以我不敢看,转开头去看景色。然后,他抓住我握在他腰间的手,回过身来吻我。我一惊挣扎,他说:“你别动,我没有架车子,倒下来说不定就得废条腿。”我果然不敢动,他细心吻上来,慢慢撬开我唇齿。在我不知不觉间他却已经架好了车子下来,绕到我身侧,我惊觉想要起身时,他一把抱起我,放倒在旁边的草地上。
他伏在我身上,面孔贴住我面孔:“你说过要跟我的,为什么那天却不听我唱歌?”
我说:“你不在家里住了,找也找不到,我就当是分手了。”
他笑笑:“我不喜欢跟人合来散去的,承诺,当然是一辈子的事情。”
我皱眉:“可是我们还没有什么承诺。”
他吻向我的面颊:“怎么没有?你不记得你欠我什么了吗?”说着动手解我的衣服。
我愣在那里,是的,我是答应过他。
可是……我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我……我……”我竟然是说不出来。
他的眼睛直直望向我:“怎么了?你先是不顾一切去医院看望另一个男人,然后又不听我特地唱给你听的歌,再后来我生病了你却又不来看我,你这女朋友怎么当的?”他说完这些已经将我外衣大半解下,虽然酒意上来手有点晃。
我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觉唇干舌燥,赶紧将目光避开,看着天空。
正午的阳光刺眼。
我说:
“傅辉,我不是你女朋友了,我已经给自己做了决定。”
他身子猛地一震:“你开什么玩笑?只不过吵吵架,哪对情侣不吵架?我那天也就是生气搬了出去,后来想想知道你其实也是无奈,你又不是真的喜欢他。我把那次演唱会全都做成你的歌,就是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怎样,我本来是打算在最后一首歌正式向你求婚的。一直没跟你联系,是想着,你已经等了我那么久,还在乎这几天吗?”
他温柔地吻我的面颊。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我一直以为我们的分手是双方默认的。我只能拼命撇开头,让自己离他的眼睛远一点,让自己不去看他。
傅辉看我不说话,声音渐渐有些发抖,渐渐有些冰冷:“你是认真的?”我依旧不敢看他,只是点点头。他仍是不相信:“不可能,倾倾不可能这样对我,我肯定是在做噩梦。”说着他竟然真的捏捏自己手臂。
我心里很痛很痛。我咬着牙才让自己没说话。因为,我已经做了选择。
“这只是做梦,对不对?你那天明明答应了把自己给我。”他还在问我。
我继续沉默。我只怕自己一说话,就泄露了我的真情,再也控制不住。我的理智让我维护我唯一的选择、唯一的承诺,可是人的感情却不是那么整齐划一。我像一匹奔驰在山道上的野马,所能做的,不过是不要掉下身侧的万丈悬崖。至于前方的路,已经顾不上了。我紧紧攫住自己内心,让它不可以有丝毫偏差,不可以动摇已经立下的决定。
他不再说话,如在梦境中一般,无比轻柔地抚弄我面孔,然后继续解我的衣服。
我想反抗,可是,我确是答应过他。而且,我没了力气。我所有的力气都在与我的内心搏斗。
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他替我作了选择。
我闭上眼睛,将头扭过一边,他毫不吝惜地又将我的头扳回来,用尽一切力气亲吻我,想让我也有共鸣。
可是,我直到最后都还是只有恍惚的难过。
从头到尾,我没有看他一眼,这倒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我怕我看了一眼,便再也坚持不了自己的决定。
他翻倒在旁边的草地上时,我拼力站起来,穿上衣服,顺着来路走出去。
他看着我做这一切,也没阻止,只是说:
“倾倾,等梦醒了我要去问你个明白,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对我。今天这个梦这么古怪。”
我默默流泪,不是为自己,是为了他。我在十七岁那年遇见他,然后爱上他,他的影子随我一起成长,随着青春岁月长入了骨髓,如今我是敲骨吸髓一般的难受。
走了很久,到大路上拦了辆车回家。回到市区已是下午,我一天没吃任何东西,却一点也不饿不累,只觉得迷茫。
下了车才想起来一件严重的事情,我赶紧到旁边药店去买紧急避孕药。两片小小的东西,先吃下一片,另一片要十二小时之后吃,我把那一片放在手袋里。
从药店走回家,依然觉得脑筋不太清醒。恍恍惚惚出了电梯,却看见欧阳昕已经在门口等了,风尘仆仆的样子。我愣在那里,他先笑:“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我啊。”我问:“你不是晚上才到?”他走过来一把抱住我:“这不是想你想得急嘛,行李都没收拾就一路飞车赶过来,给你个惊喜。咦?你身上怎么有酒气?大白天别跑出去喝酒。”接着看到我双手空空,只死死抓着手袋,问:“你还没买菜?”我摇摇头。
我们两人重新去超市购物,他压着一顶低低的棒球帽,驾轻就熟地选菜,一直把我揽在怀里。幸好是这样,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去。
一进家门,他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说:“老实交代,有没有做什么坏事?”我本能地大力摇头。他大笑。是个玩笑,可是,我却没力气笑。
他看我一直闷闷不乐,轻声问:“怎么不高兴?”我答:“感冒还没好。”
他怜惜地看我一眼,把我放进沙发里,然后自己去做饭。
饭菜摆好,他过来抱起我到餐桌旁边,一边还说:“下回我不走这么久了,你病了都没人照顾。”
饭很香,可是我吃得不多。
他眼光更是怜惜,起来去煮上一大锅绿豆汤,说解解毒。回来后随口问了一句:“你干吗一直把手袋带身上,家里面,没人抢。”说着伸手拿过,我心里狂跳,他远远将手袋扔到沙发上,然后从椅子上拉起我抱在怀里。
他低头吻我,我说我感冒了;他笑着继续吻下去,我往后退;他跟进一步,我一把抵住他胸膛。他问:
“倾倾,你怎么了?”
我想了一下,说:
“我身子不方便。”
他拍拍我头:“不是还差半个月的吗?”
我惊讶:“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他很自然:
“因为我在乎你啊,一直都知道。上次在山顶上你不是刚刚才好?不过别担心,可能你情窦初开,激素有些紊乱也是正常的。”
我点头。好歹是混过去了。
他笑着放开我,带点笑意又带点委屈的声音说:“想了一路的‘小别胜新婚’,都没戏了。”
我沉默无语,心里难受。
他看见我脸色,急忙又把我揽进怀里:“开玩笑的,当什么真啊。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高兴。”他柔情蜜语,我却只觉得恍惚眩晕。
他看着我脸色毫无改善,不由开始埋怨自己:“都怪我说错话,又惹到你了,唉,以后再不敢说了,你千万别生气。”一边说着一边拉我到沙发上,让我陪他看电视。我连安慰他的力气都没有,赶紧将手袋拿起放到地板上他够不到的地方。
看着看着,我忽然发现他竟悄悄挪动身体去拿我的手袋!如果不是因为我一直盯着,我也注意不到;可惜,今晚我是一直盯着手袋的。
他终于拿起的一刻,我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你拿它做什么?”
他见被我发现,笑了起来,晃晃另一只手里的车钥匙:“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把小白留在你这里的,反正我还有阿黄。而且现在这天气正适合开敞篷,养它一年就为了这几天,让你过过瘾呗,你昨晚不是还说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我的手袋,把钥匙放进去,然后又合上。
我心跳得说不出话。
他似乎有些奇怪,又将我的手袋重新打开:“你这个小糊涂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说着把那粒小药片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