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他花了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大的力气才找到她的,然后,他再也没有放手。因为他说:情场就是战场,不需要高贵洒脱。
你本是冰肌玉骨神仙态,我岂能顽同木石不生爱。
——《柳毅传书》
B城的生活平淡而寂寞,转眼已经过去半年。
欧阳昕在又被我骗了一次之后每天写信来骂我。起初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后来实在看不过去他的文笔,在有空时偶尔做了一次语文老师,希望自己能言传身教。这让他写得更勤了,把电子邮件当手机短信来用,慢慢也不再总是责备,温馨渐渐多起来。
傅辉则很少给我写信,偶尔寄一两首歌过来,也有时是曲子,让我填词。
他的曲风不再那样狂暴不安,温和了很多。
他们两人一定是常跟自芳联系的。有次我打电话给自芳,她无意中提到欧阳昕最近跟一个女星在传绯闻,我随口说了一句:“什么绯闻不绯闻的,难听死了,也许人家是真的谈恋爱。”结果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欧阳昕每天都在跟我解释那是误会云云,他没有跟任何人谈恋爱。
傅辉越来越红了,他如今出门也需要全副武装才行了。他为此很苦恼。我对自芳说:“没想到这人追求自由了一辈子,最后的结果反而是彻底没了自由。”结果下次跟自芳通电话时,她跟我说:“我把你的话告诉傅辉,他说了一句‘只有倾倾最知道我’,被我笑了好半天‘你早干吗去了’。”
我也笑了,他们过得都不错。
可是我过得很寂寞,尤其是到了美国的假日季节。从十一月底感恩节之后,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彩灯,到处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只有我,似个局外人。
有天在公寓楼下看到一片藏在角落里的红叶,忽然就动了心思将它洗干净晾起来。新英格兰地区的红叶举世闻名,但在这已入寒冬的天气里却不多见了,不知那一片如何存了下来。
等那叶子晾干的时候,我将它放在信封里寄了出去。
圣诞前夜的那天上午,大家都已经不再上班。我在家里补觉,忽听到邮差敲门,打开门时,看到地上一个小盒子,寄给我的。
我拆开来,里面是真空包装的新鲜芦蒿。我高兴地将它们做了午饭吃,唇齿留香。
下午我决定去超市购物,为节日期间的饮食做准备,这段时间超市营业都不会正常。
回到家的时候手里拎了一周的食物,还有从中国超市带回的外卖。从我的小车子后备箱取出来,我每只手都拎了三四个袋子往上走。走到二楼的时候,感觉后面有个人,可是我手上的东西很重,无力回头。
到了楼层中间的转角,我往旁边侧一侧身子,想让后面的人先过去。
他经过我身边时,忽然伸手接过一个袋子。我大惊看他,而后笑了。
笑过之后,却仍是嗔他一眼:“你捡了个最轻的袋子拎。”
他嘿嘿笑着回我:“我跟了你这么半天才挑出这个最轻的。”
我只好负重上楼,到了门前,他在我浑身上下摸索,我问“你找什么”,他答“找钥匙,背着不拎东西的骂名不就是为了现在么”,我踩他一脚,拿嘴巴朝自己挎在肩上的手袋努努,他很不情愿地将手放离我身体,找出钥匙开门。
进得门来,我正在厨房收拾东西,冰箱门大开着,欧阳昕转了一圈之后大惊跑进来,喊一声“倾倾,你屋里……”我不耐烦应了一声:“干什么?”抬头见他脸含愠怒,不由惊奇,让他千里迢迢跑过来生气的事情可不多。“难不成从我屋里搜出一个英俊美少年?赶紧领来我看看,就地正法了。”
他却很得意地哼一声:“这不是说我么?”我完全是本能的贫嘴,看到应了眼前的景,却又有些不好意思。他旋即想起此行真旨,训斥道:“我看你屋里到处都是零食,你吃那么多垃圾食品干什么?”
我叹息:“无聊啊。”
他做出很紧张的样子来,问:
“那你胖了没?”
我只好又叹息。
刚刚进门时急着收拾几件冷冻食品没来得及脱外套,此时我将毫无形状的Colum bia运动大衣脱下扔到外面地毯上,露出Arm ani Exchange的羊绒上衫。
今天为着节日气氛,自己穿Arm ani给自己看。
我在他身前转一个圈,老实说:“胖了很多,10磅以上。”
他上上下下看过一遍,说了两句话。
第一句:“你可真是胖了很多。”
第二句:“你这年龄已经不能穿Exchange了。”
两句话涉及体重、年龄、穿衣品味,女人的三大“不能评”,我气得要骂人。
他笑着走过来:“让我看看到底胖了多少?”
而后他笑着在我腰上捏了一把。他的体温一向比我高,掌心温热有力,隔着薄薄的羊绒炙得我一阵眩晕,手中正拿着的一个苹果“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滚出去好远。迷蒙之中,我本能地伸出双手找个倚靠,似是抱住了一个人。
欧阳昕显然大出意料,过一阵他才回抱住我。
而后他再也没有停顿。
我在最后关头还是回光返照了一下。我拉开他依然按在我腰上不肯放的手臂,说“不要”,如果他看我一眼,一定能看出我是认真在说。可惜他看也未看我,连头也没抬,鬓发皆乱的他呢喃在我耳边,只问“不要太轻还是不要太重”。
他足够温柔,我却并没有足够享受。
他细心揣摩我每一个表情,我却只觉迷茫,甚至于偶尔会神游物外。
终于结束了。他趴在我身侧,头埋在枕头里,轻声问:“还痛吗?”我说:
“没有,你很照顾我。”
他侧过头来看我:
“可是你好像不舒服。”
我笑,也侧过去看他:“你希望我怎样?叫得让邻居去报警?”隔壁住一对黑人夫妇,每天早晨都要打扰我好梦,我忍了,不过他们楼下没忍,隔三差五叫警察。于是我常常才下刀山,又入火海,皱着眉头听警察敲门。
他接着问我:
“你给我打多少分?”
我愣了一下:“什么多少分?”
他摇我:“你每次都告诉我一个分数,这样以后就知道你喜欢什么样儿的了。一百分满分,六十分及格。”
我随口说:“六十分吧,及格了。”
他一下着急:“这么低……”
我只好往上加:“那就六十五吧。”
我对他此时的感情其实是刚刚六十五,及格了,但是不高。我想每个人心目中都有那么几个已经及格的人选。没及格的,条件再好也没有用;而及格了的,今后的发展就是天意人算都有的,最终在一起的未必是分数最高的那一个。
欧阳昕一脸失望,重又将面孔埋入枕头,摸索着过来拍了拍我的面颊,而后说:“第一次。以后慢慢会好。”
我不说话,他又说:
“都说女人会记住她的第一个,男人会记住他的最后一个。所以,你看,正好,我是你的第一个,你是我的最后一个。”
我说:“这不公平。”
他捏捏我脸,继续埋着面孔不说话。
我忍不住侧过身来:“干吗蹂躏我的枕头?”
他又难得抬了抬头,说:
“不敢看你。”
我抓抓他头发:“为什么?”
他委屈的声音:“怕你不满意。”
我就是真不满意此时也会大笑起来。他听见我笑更加着恼,干脆扭过脸去不理我。
我说:“你别总对我这么小心翼翼的,现在你已经拥有我的全部了。”
他即刻转过脸来盯着我:“真的吗?我总觉得你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的样子。”
我拧住他脸:“觉得我不情愿你也不收手?”
他叹气:“实在是怕夜长梦多。你没生气吧?”
我摇摇头。有点怅惘,但还没到生气的程度。
看他眼神中还有些不确定,我轻轻安慰他:“从你跟我说分手的那晚起,我就知道我其实是喜欢你的。”
他伸臂揽住我:“我也是。”
我立刻震怒:“原来那之前你只是跟我逢场作戏,亏得我还总担心伤到你。”
他紧紧揽着我不让我挣脱:“不是不是,最开始也许有点,从来没见过对我不理不睬的女孩子。后来看见你心心念念系着别人,就气得发疯,也没想别的。再后来,就是想跟你一起了,但是如果让我真的放弃一切去跟你结婚生子还是要想想的,所以我那时才要跟你商量,可是你理都不理我这茬儿。”
我依然愤恨:“说来说去,我那时候要是跟了你,还指不定落个始乱终弃呢。”
他扯扯我头发:“现在也有可能,你别放松警惕。”
我猛地转头过来盯着他的眼睛。他急忙赔笑:“放心,不会,我知道你这人肯定把第一次看得重,所以啊,现在我倒是真的放心些了。”
我摇了摇头:“那倒不见得。我其实是个最没规矩的人,你看我喜欢的音乐就能知道。自芳常说,我和傅辉都是叛逆期过度延长的孩子。”
他听我提到傅辉,没做声。
过了一阵我问他:“你爱我吗?”他说:“你今天怎么了?”
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