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迷上你,我在问自己。
——郑钧《灰姑娘》
傅辉的胸膛起伏,闷闷的声音由那里传来:“你怎么了?”然后一个因隔着怀抱而听似遥远的声音说:“对不起,我没事。”奔跑的脚步声响起,傅辉叫着“你回来”快速走动两步,终于发觉我这个累赘不肯配合,于是只好停下。他轻轻拍我脸颊,问道:“你没事吧?”我嘟起嘴:“你为什么先问别人才问我?”
傅辉却正色道:“因为是你对不住人家。我不能容忍我的妹妹做这种事情。”
我一把推开他:“我对不住谁了?”
傅辉不答,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欧阳昕驾车绝尘而去,他叹口气,拉我到一处石阶坐下。难得温柔的声音:“倾倾,所有人都看出来他有多喜欢你。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次晚宴是靠你的面子吗?你们俩一直好好的,别因为我在这里动不动就耍小脾气。你是个女孩子,感情的事情应该想得比我多,也就比我更知道真情多么难寻、难遇。”傅辉着急地想把词语堆砌出来,却又对语言掌控有些力不从心。“我知道,也许,也许我没能给你一个好的榜样该怎么对待感情,对待别人的善意,可是,你该知道我希望你幸福。”
我打断他:“这有什么关系吗?我说过了,我不喜欢他,他不是我的幸福。”我眼睛直直盯着他。
傅辉有些疑惑:“你要是真的不喜欢他会让他在你家里留宿?再说,你就算不喜欢一个人也不能这样伤害他,难道我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还没来得及反驳他的第一句话,忽然就听到这后一句十分不顺,细细咀嚼他这话里的意思,猛然周身冰凉,痛心道:“你是说,你也不喜欢我,是吗?”
傅辉摇头,却又点头,他搓着手不知道该怎么说。终于,他恢复往日决断的样子,抬起头:“倾倾,我不是你的幸福,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没有关系,这个问题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来说欧阳昕,我觉得他对你很好,不过这是你的私事,我也不该多管。我只是想跟你说明白,你在作出任何决定的时候,都不要是因为考虑我的存在,而且,你也该知道他刚才受了很大伤害,那样跑出去,你就不担心他出事?你的心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你们本来挺好的,结果我们俩才一见面就弄成这样,你让我心里……”
听完第一句“我不是你的幸福”,我的心已经沉到了底。我不由抱紧双臂,口中喃喃说道:“不要等以后了,今天你就告诉我吧,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是吗?”泪水顺着脸颊滴到大衣上,在冬夜的寒风中冰冷刺骨。
傅辉忽然不耐烦地站起来:“倾倾,如果欧阳昕现在出什么事,我就算说喜欢你就可以弥补吗?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这样冷血的人!”
我仰头拿衣袖拭干泪水。从喜欢傅辉的那天起,就该知道是这样的吧。朋友永远比情人重要,道义永远比家庭重要,别人永远比自己重要。而我只是一个小女人,一个胸无大志、猪栏理想的小女人。但我还是选择了爱他,只因感情是无法由小女人掌握的。
傅辉看见我拭泪,放低声音说道:“人的生命中,有很多比爱情更重要的东西,而且,就算爱一个人,也未必一定要与她在一起。”
我咕哝了一句:“那是因为你爱得不及格。”
他显然没听清,却也没有问,只是说:
“你打个电话劝劝他,这样子开车太危险。”
我取出手机,拨电话之前我做了最后一次挣扎。我很认真地对傅辉说: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欢我,包括现在也不确定。我以为他是闹着玩,甚至我连他名字都不知道。”
傅辉打断我:“我比你了解男人。这样吧,我先打电话看能不能把他叫回来。你有号码没?”
我急忙取出钱包里的名片,看来当初欧阳昕坚持将它放在我钱包里还真是派上了用场。对着名片看了一瞬,可不就是大字写着“欧阳昕”,可怜我连看都没看过一眼。我翻过名片将背后的号码指给傅辉。傅辉连拨几遍,没有人接。
我难以置信地拿过他的手机重拨,还是不行。我说:“可能他根本就没把手机带身上吧。”
傅辉这时从我手里拿过我的手机,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倾倾,我们现在用你的号码打过去。如果他不接,那么也许是我看错了;如果他接了,你要负责把他劝回来。”
我立刻回他:“如果是你看错了,你要正式跟我道歉,难道别人玩我我也要次次奉陪吗?还有,你要把我们俩的事情说清楚。永远都不可以再骗我!永远都不能再像毕业时那样一声不响走了……”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
傅辉垂下眼睛:“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过片刻又说:
“还有,如果有人玩你,不用你动手,我会先宰了他。”
我心里其实存了点小念头,欧阳昕从来没问过我手机号码,上次他打电话给我是拨的座机,而我的座机号码是贴在机身上的,对于在我家留宿过的他自然容易。而我的手机号码知道的人很少,我十分痛恨别人随时随地都能找到我,但凡公事来往全部填座机号码,所以我想即便真的他对我怎样,也未必知道电话是我打的。我照着号码拨过去,心里在祈祷着“没带电话,没带电话。不接,不接”。我的祈祷似乎起了作用,电话响了六声转到留言。
听到留言声响起,我长舒一口气。
我向傅辉微笑,一步步走近他身旁,近得再也挪动不了一点距离。我仰起头,鼻尖快碰到他下巴:“傅辉,你要遵守诺言跟我说清楚。现在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我从未如此大胆过,可是今夜我愿意动用女人的所有武器。为了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那样近的距离,我甚至可以听到傅辉的呼吸慢慢变重起来。我伸手揽住他脖颈,将柔软的身躯靠在他身前。十年相思,这却是我们头一次靠这么近。他在开始的一瞬似乎想要推开,手抬起刚想用力的时候却发觉正是我的前胸位置,他只好收住。然后他的胸膛开始起伏,身躯也微微颤抖。我看见他无法控制自己地慢慢向我靠近,我闭上眼睛,这是我朝思暮想了多少年的时刻,当那温柔的唇碰到我的,我感觉自己像羽毛般轻轻飘起,飞过了两人的头顶。
“叮……叮……”何处飘来的仙乐,在为我们伴奏。
傅辉一把推开我肩膀:“你的手机。”
羽毛瞬间跌落地下。
我拿起电话,贪恋地再望他一眼。
那边闷闷地说:
“你找我干什么?”即使听不出声音,也知道是欧阳昕了。
我无力地垂下头。
“小白你在哪里?”
“跟你有关系吗?”
“回来吧,这大半夜的,别让人担心。”我已经恢复了正常,回到正常的轨道。羽毛挣扎着滑下沟渠,终于混入看不见底的黑暗。
那边浓重的鼻音“哼”了一声:“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谎话?一次已经够了。”
“欧阳昕,你不要胡说。”我本就满腔怒火,声音一下高起来,一瞥间看见傅辉双眸如冰,立刻又软下声音,“我可能是伤害了你,可是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啊,你但凡能找出我说过的一点谎话……”
“你说得对,你没有骗过我,是我自己一直在骗我自己。我以为……”我似乎听见电话那头有闷闷的哭声,不禁有些心酸,“我以为,一个那样眷恋旧情的女孩子,她一定不会让我伤心;我以为,我可以做她的第一个糖人儿,融化掉自己让她甜蜜这一辈子。谁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做你的第一个糖人儿了。”
欧阳昕的哭声传过来,我手足无措。我从来没见过傅辉的眼泪,虽然鲜血倒是见了不少,所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个哭泣的男孩子。我只能轻轻呼唤:“你别说了,回来吧。”
他却一点也没有听从我的意思,絮絮地接着说下去:“那天我在楼顶阳台遇见你的时候,其实是刚被导演骂。那是我第一次拍电影,以前的导演要求都没那么严格。他说我的眼神中一点感情也没有,根本不像是为了对方愿意与世俗对抗的样子,他放了我半天假让我去找感觉。我就很苦闷地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揣摩,谁知就碰到了……你。”欧阳昕讲到这里,倒抽一口凉气,心内痛楚可想而知。
“我看你年纪比我大,又是痴痴找人的样子,就想跟你聊聊关于爱情的体验。呵,也许这些都是借口吧,也许我看到你那样痴狂关心又迷乱无助的眼神时,就已经好奇地想把它据为己有了。那天的你,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他声音中有一丝怅惘,似回想起当日情状,随即现实却残酷摆在面前,他的声音已有些嘶哑,“我那时怎么知道,那些从来不会是我的!于是我跟你说话,于是我点歌给你,纠缠着靠近你,没想到,原来那唱歌的才是你的糖人儿。我只是想给自己找些爱情体验,我并没想让自己这么难受,为什么会这么难受?我痛得想死掉,倾倾,我该怎么办?有没有止痛药可以吃,我真的受不了了。”
欧阳昕的哭声越来越微弱,我知道他是越来越痛苦了。苦苦思索着该怎么办时,一阵急促的刹车声从电话里传过来,我惊出一身冷汗,大喊道:“你怎么了?怎么了?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