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更鼓虽未漏,但已是三更夜半。大营内经那巨鸟一闹、亓闵金钟告警,中军值夜校尉倒也不敢懈怠,加派人手来往巡逻,赤血军营倒也灯火通明。
赢玖之秘辛,今夜的确给众兄弟上了一课,即使是亓闵,也深得体会,有些事虽不足与外人道也,倒也沉思良久。但此刻,毕竟赤血军强敌当前,各方豪强虎视眈眈。前程未卜之际,亓闵不能沉迷缥缈。眼见赢玖老头拧腰伸腿,也知道老人家毕竟古稀之体,怎能像他们这些少壮如此熬油点灯。随道:
“督帅果是高才大德,体恤我们这些蒙昧后辈,甘愿将不传之秘一一道来,这元玉鲲鹏大家亲眼所见,料督帅所讲绝不为虚。神鬼之道虽通天,但我兄弟具是行伍之人,但求行事无愧天地万民,何惧只有?虽不至人挡杀人、佛挡诛佛,但委实是眼下强敌陈兵于前,亿万黎庶还需我等用命。暂且放下,尽眼前之事才是正理。”
“王上说的极是”,一直都沉默不语的武济,赶紧起身复和。
此时,众兄弟俱都回过味来,神也罢、鬼也罢,现在蛮人就在眼前,大秦国已经亡了,都领了唐王的大令,不为什么大仁大义、成神得道,自家亲兄热弟才是真的。但愿这场浩劫能渡过去,兄弟们都平平安安,再续热肠。众人回来神来,都抱拳拱手道:
“王上放心,我等自当尽心竭力!”
“王上,今晚那鲲鹏斥候来窥伺我大营,我怕明日天光之际,大军调动,被敌人再派鲲鹏知我军虚实,是否延后半日,至夜晚不着火把分多路悄悄出营?”段昱不愧聪慧善兵。
话音刚落,赢玖接话道:
“这一点段将军放心,刚才我已讲过,这鲲鹏不是凡物,即使北冥神宫,至尊之下也不是什么人都有的,数量极其罕见。蛮人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赢玖说到此话音一顿,不待有人接茬,随即道:
“王上,属下有一事相请,还望首肯!”
“督帅请讲”,亓闵意料之中,倒不动声色。
“老朽已与柳将军商量了一下,如今我赤血军横遭大祸,估计那负责转运粮草的凉州刺史邱泽已不堪大用,再者天都已毁,何处筹集?为今之际,只有黛州、徽州、湖州还算安定。老朽早年在那里也颇有几分薄面,自思我这督帅在赤血军中也不过王上垂怜、尸位素餐罢了。”赢玖也不看亓闵,反而看着柳重,像怯懦老者寻人依靠,又好似剥胸露骨、诚意拳拳。“目前大军粮草几近干涸,老朽该死之人所幸轻车简从去那黛州,纵使舍得一把枯骨,也要为我赤血大军,集草屯粮,以补后继。还望王上看得上老朽这把骨头!”
赢玖此言刁钻之至,先说事、再谈情,复又慷慨激烈,还顺手拉上柳重,让亓闵必须顺着他的意思向下走,不愧是高手。
亓闵倒不以为意,看似没经过考虑,直接道:
“督帅哪里话,无论资历、学识、能力,您都是前辈,大帅之事本已...您古稀之年怎能让您如此操劳?在者,眼下的赤血军无论身前身后,都是大秦的前车,这后辙无论如何您老还是要坐镇中军啊!”亓闵这话说的坦诚有加。
不待赢玖跟上,武济忙道:
“王上,属下觉得督帅此举大仁大义,此刻瓦揭屋漏,想我赤血军唯有上下齐心一途,方能于百死中求得一线生机,赢帅能不顾病体残躯操劳军事,实是我等晚辈后进之大幸。再则属下此次率军回防天都、南下狙击暹妖,也需要赢帅能从旁不吝筹助,还望王上成全。”武济抱拳低首,也不看亓闵颜色。
“那...好吧,柳将军,你本黛州人士,就由你率你麾下营属全程保护督帅。督帅安危,大哥可要尽心竭力啊!”亓闵好像经过深思熟虑,豁然定板一般。
“这...”柳重迟疑,没明白此中玄机。
“我一个老头子,牵扯连累数万儿郎,真是罪过...罪过啊!”赢玖摇首顿足,既不说要那柳重帐下大营跟随、也不说不要,留下一片空白,让人遐想。
“王上,想督帅与柳将军都是大秦重臣宿将,此去黛州仍是情势稍安之地,以督帅威名,自是无人敢有其它心思。眼下用人之际,以属下的想法,大军也就罢了,派典虎带神箭营他的小队,追随督帅。这典虎是柳将军爱徒,使唤着也方便。赢帅,你看这样可好?”武济话锋一转,面向赢玖。
“这典虎可是...军中大将啊!”赢玖感叹,不置可否却又情真意切。
“就这么定了,柳将军,让典虎挑选他的直属神箭小队,要高手中的高手,务必保护督帅此行周全,如有懈怠,你告诉典虎,就不要回来见我了!”亓闵一拍桌案道。
“王上,还有一事。日前开全军校尉级以上大会,商议分兵一事。您也知道,我赤血军多自南方,此次南下大家虽不好意思说,但都放心不下至亲。保家卫国,不若护至亲骨肉,属下私做统筹,让他们自报名单于我,请王上过目!”段昱手中持一书折,双手恭奉。
“我堂堂赤血军岂有贪生怕死之辈!原督帅故旧,都是秦朝贵胄,不能有失,一律编入督帅军前。其它人等,一律按你南下所需着力安排,建制排序不须再议!你等诸军有异的,以武济为准,不得有疑!”
“诺!”众将齐抱拳。
“老朽多谢王上...如此护佑,此行定鞠躬尽瘁!”赢玖似乎很感动,抱拳深揖。
“为今之际,我赤血军腹背受敌,唯有绝死之志,才能万中活一。还望众位兄弟能齐心协力,上下效命,共赴难关!”亓闵神色决然,复又道:“人也罢,神妖、鬼怪也吧,我兄弟齐心,一并斩于马下!”慷慨激烈。
“愿与王上,同赴鬼雄!”众人一时间,悲壮不已。段昱等兄弟,除老三杜显有点憋憨以外,都不禁暗暗有愧,此时大战将临,听了三言两语竟生出迷失之心,愧对赤血二字。大丈夫死都不怕,还怕什么神、鬼、妖?突然间对赢玖生出些怨怼之心,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