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水再高也别涨过船去
那次笔会很快便结束了。他和蓝菁分手的时候,两人心里都浮着一丝说不出的惆怅。
秦文轩要回到大西北的家里,回到林梅身边去。蓝青则决定先去一个滨海城市,然后再返回BJ。那个滨海城市里住着同她关系密切的一位剧团导演。那位导演应该是个风度儒雅的男人。
秦文轩后来听圈子里知情人说,那位风流导演实际上是个玩弄女人的高手,且玩得很有文化感,凡是被他玩过的女人,大都对他毫无怨怼,且念念不忘。此人对女人的原则是:从不许诺。
蓝青喜欢京剧和昆曲,同梨园许多老先生都熟识。她很注重男人的儒雅气,觉得那导演身上就具备了这种儒雅,当然,她对他也有些许遗憾之处,遗憾的是他人虽极聪明,只是书读得少了些,假如他读书多一点,前途势必未可限量。
蓝菁和那导演的关系定位是情人。
这不是蓝菁的意愿,而是那导演的意愿,蓝菁为此十分苦恼。
“我不愿意给任何人做情人。”她这样告诉秦文轩。
蓝菁好多次都想离开那个男人,却又一再地对婚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蓝菁要到那个城市里再去会会那个男人,试图再做一次挽回情感的努力。或者进行一次最后的摊牌,如若那导演态度照旧还是暧昧不明,她便会选择彻底分手。
每个人的情感经历都属于隐私。秦文轩心里清楚,蓝菁敢于将自己的情感经历讲给他听,无疑是将他当作了真正的朋友。
记得分别之前,他和蓝菁最后一次在海边散步。
“我似乎应该祝你好运的。”他说,其实这句话说得很违心。他心里明白如水:虽然蓝菁一往情深,但牌似乎是掌握在那位导演手里的。蓝菁好几年的情感投入,带有更多浪漫的色彩,忽而南下,忽而北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他为蓝菁觉得几分惋惜。
蓝青叹说:“其实,我已经料到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了,我不过是要亲自看清楚那个结局罢了。也许含有一点悼亡的意思?”
他送她到车站。两个人的心情都挺复杂。
月台上分别时,蓝菁从车窗里探出头说:“我恨所有的火车站!”
秦文轩从笔会同蓝青分手,回到家里,生活又回归到了常态。但许多感觉似乎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以前,如果他回家晚了,林梅一定会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做什么去了?”
他说:有约会。
她问:“是女的吧?”
他本可托词说在某某家打麻将,但跟女人约会就是跟女人约会,怎么可能把女人说成是麻将呢?
他说:“是女的”。
于是,林梅脸上便是一副好没意思的表情了。
他说:“林梅,以后我在外面做什么事,你最好是别问。你要问,我是不会编瞎话哄你的,这并非因为我这人品质有多么好,只不过是习惯而已。我若照实讲了,你又会受刺激,所以,何必自寻烦恼哪?”
老鬼就因这一点,还埋怨过秦文轩:“你这家伙,没轻没重的,怎么什么话都给老婆照实讲呢?生活可是一门艺术啊。”
秦文轩却说:“其实,不撒谎也是一门艺术。”
“你那么直不笼统,人家林梅能受得了?”
“她受不了我也没办法。”
不过他说过,林梅就像是一块海绵,林梅的承受力往往超出他的想象。而在那次秦文轩从笔会回来之后,情形似乎跟以前不大一样了,林梅对他的态度忽然宽松了许多。即使过了夜里12点,秦文轩因事要出门,林梅也不会问他出去做什么,顶多嘟囔一声:“早点回来噢。”再后来,索性连这句极简单的话也都免了,或许她有时还正巴不得他出去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林梅已习惯一个人猫在屋里的状态了,独自发发呆,找点小小的消遣,即便什么事都不做,心里也不会堵得慌了。
她渐渐地有她自己的主心骨:得不到的永远别奢望,能得到的,便决不轻言放弃。人总不能为一个虚幻的梦境活着。她翻来覆去地想,终于是想透了:实际上她并没失去什么,她也不需什么虚无缥缈的一套来支撑她的生活,而只图一个实在,这就足够了。
“文轩,既就我们真的离了婚,你也不会说不管就撒手不管我了,是啵?”
“你在外面跟哪个女人好,我管不着。可有一条,哪个敢在旁人面前说你是她老公呢?假如有一天你瘫在床上,指望她们哪个守在跟前伺候你?还不是只有我吗?”
他说:“你怎么就偏偏想我瘫在床上呢?”
林梅说:“我这可不是咒你,我就打个比方。”
他怏怏地说:“放心,我不会瘫在床上的。”他心里很有几分赌气。
林梅却一笑:“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那些纠缠你的七七八八的女人,到头来,你恐怕连一个都维不下,你真要是到了疲驴退坡的时节,还能指望她们谁有心来照拂你?我看是做梦。”
听林梅这一说,秦文轩心里立刻灰溜溜了。
他说:“真要到那一步,我谁也不连累,一个人随便死到哪个小旅馆里完事,连遗嘱都不用写。”
林梅听了,竟忍不住垂泪了:“你看你,说着说着还成真的了……”
“说也说了,顶多咒咒自己罢了,我不怕折寿。反正怎么活都躲不过一死,千年老龟谁见谁嫌,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痛痛快快活一回人,嘎嘣一下子死了也不冤了。”
林梅叹道:“我不信那些七七八八的女人能跟你过一辈子。如今我也想通了,搞写作的,哪个还能没点儿花花絮絮的呢?只是有一条,别给我往家里领人就成了,水再高,也别涨过船去。”
话一旦说白,日子也就变得了无生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