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爱情绑架
秦文轩和蓝菁从老头儿家里仓惶而逃，直到逃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两个人才面面相觑，长长呼出一口气……
秦文轩怨怪地说：“蓝菁啊蓝菁，你可真不够意思，今天整的这算什么事儿?你这不是活生生陷害我吗？”
蓝菁连忙作揖：“好好好，舍命陪君子，委屈你了，舍命陪君子，好不好？”
他嘟囔：“哼，一个糟老头子，神秘兮兮，滑稽至极，搞的什么见鬼的恶作剧啊，我招谁惹谁了，压根儿就不该跟你来受这份洋罪……”
蓝菁说:“瞧你，只见了他一面就烦成这样儿了，你可知道，他整整纠缠了我将近十年，十年啊！你想想看！”
秦文轩大瞪两眼：“十年？就那个老怪物？怎么回事?是不有病啊你?”
蓝菁咳声叹气：“要我跟你怎么说你才明白呢？”
秦文轩仰望天空：“天，我真想象不来，你蓝菁好端端个人，怎么偏偏就跟那老家伙粘乎上了？”
“我也不清楚。从头到尾，整个儿就是一场恶梦，一场噩梦，你懂吗？”
“你还说你摆脱不了那老家伙的纠缠?”
“没错，你可不知道，他都快把我给逼疯了！”
“还奇了怪了，你真就这么傻蛋？”
蓝菁说：“不瞒你说，有时候，我连杀人的心都有。”
秦文轩回想起那老头儿的那双眼睛，整个儿就是绿色儿的，噼噼啪啪闪冒火星子，真恨不得生吃了他。
“到底怎么回事？我看那老家伙八成儿是爱上你了。”
蓝菁两手一摊，一声无奈的苦笑：“得，折腾到这会儿，我肚子也饿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总不能让你不明不白地跟我活受了这半天罪吧。”
“作为对我的精神补偿？这还差不多，算你有良心，说吧，上哪儿？”
“老莫，怎么样？”
他们随后便去了莫斯科餐厅。
红菜汤，牛尾饭。
吃着饭，蓝菁开始给秦文轩讲她和那老头儿的故事。
秦文轩问：“那老头儿到底是你什么人？”
蓝菁说：“他曾经是我的病人。”
秦文轩说：“是吗，我还不知道你当过医生。一个高尚的职业。”
蓝菁说:“当时我是个实习医生。那个戒指就是那老先生送给我的。”
“呀，戒指!”秦文轩突然怪叫一声:“咋把这茬儿忘了?今天你怎么没把那破玩意儿扔还给他?”
蓝菁笑了笑:“要等你提醒，年三十都过啦。放心吧，我已经趁老头儿不注意的时候，搁在他那张沙发上啦。”
秦文轩不解地说：“你为什么不挑明了说呢?你跟他明着说不更好吗?”
“你说得轻松，照你说的做，我们今天还想从他家里囫囵脱身出来?你真是幼稚天真，可爱得不是一般。”
“那过后他要是说没看见，讹你呢?”
“随他。”
“嗨，我说，我想听你的故事呢，我想知道，那老头儿为啥要送你一只戒指?”
做为实习医生的蓝菁，碰上了这个脾气十分古怪的病人，不能不说成是一种缘份。
老头儿是个极难缠的病人，从住进医院的那一天起，就没有老实过一分钟，动不动就在病床上高声地叫唤起来，喊叫得谁也不得安生，尖利的叫喊声就跟拉警笛似的。他专门挑剔对那些护士小姐们细微的不慎之处，挑鼻子挑眼儿，挑到了毛病就没完没了地折腾她们。主治医生气歪了鼻子，曾经警告过他，如果他再大声叫嚷，就叫人将他从窗户里扔下楼去。老头儿可一点儿也不怕主治医生的威胁。该怎么折腾还怎么折腾。那那些年轻护士被老头儿的古怪脾气弄得手足无措，常常委屈地哭起鼻子来。蓝菁就是在那个时候到那个病房里去的。他们派她到那个病房里去的唯一的原因，仅仅因为她是个实习医生。
当蓝菁第一次走进病房的时候，那老头儿正将一只药瓶儿乒乓地摔到了地上，玻璃的碎片在暖色的光线里朝四下里飞溅开来，有一片碎片儿甚至溅打在了她的白大褂上。
“怎么回事?”蓝菁生气地板起面孔问气得满脸通红的老头儿。
说来也怪，老头儿一看见蓝菁就突然变得安静了，嘴巴愣愣地翕开了一会儿，便老老实实地呆在一边儿，不再闹腾了。一双苍老的目光死定定地望着蓝菁，傻了似的。
蓝菁说:“十三床，您该吃药了。”
“啊。”
老头儿就乖乖地吃药，嘴巴张得很大很大，像一个黑洞。
蓝菁说:“躺下。”
老头儿就乖乖地躺下去了，喘息渐渐平息，直至安静得听不出一点儿声音，就像是睡在襁褓之中的一个透明的婴儿。情形十分的怪异。连呼吸似乎也控制住了。
蓝菁说:“十三床，听我说，现在开始睡觉。”
“哦……”老头儿果真听话地阖上了眼睛，整个儿面容平静得就像是蜡像馆里的蜡像。
蓝菁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居然成了一个魔术师。她可是从来也不会什么催眠术。
在其后的许多天里，那个十三床的老头子再也没有瞎闹腾过。有数儿的几次闹腾也都是发生在蓝菁不在跟前的时候，他只要一闹腾，医生和护士们就赶紧叫人叫她来。她一来，老头子的闹腾也自然就搞一段落了。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觉得这种情形甚为奇异。
一个月之后，老头儿出院了。无论是蓝菁本人，还是医院里的医生和护士，都长长松了一口气，他们的灾难总算过去了，他们巴望那个烦人的糟老头子别再出现。
然而更麻烦的事情还后头。
那天傍晚，蓝菁下班回家走到家门口的时候，那个老头儿已经在她家门口等着了。跟老头儿一起来的，还有他老伴儿，那个干巴得活像根麻杆儿的老女人。
蓝菁生生愣在那里了，半天没回过神儿来:“……怎么您老人家?不会是来找我吧?”
“正是。”老头儿眼巴巴地望着蓝菁，露出一副可爱至极的微笑。笑容里明显带出几分巴结。
蓝菁惊讶地问：“您怎么知道我的住处?”
老头儿神秘地一笑：“只要想找你，还能找不到？”
“您二老找我有事?”
“怎么，难道我们就这么站在外面说话吗？”
蓝菁只好将老头子和他的老伴儿让进了屋。给他们沏茶倒水，然后坐在一旁，耐着性子说:“好啦，现在你能告诉我吗?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老头儿说:“我要认你做我们的干女儿。”
她吓了一跳:“干女儿?”
老头儿坐在那张他以后将常常落坐的单人沙发上，手扶着乌木拐杖，又说了一遍:“我要认你做我们的干女儿。是的，干女儿。事情就这么定了。”
“定了?”
“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你就是我们的干女儿。“
蓝菁不知道她眼前的是不是一则古老的童话?
“如果不是你，我这条老命恐怕早就被她们害死了。”
她说:“您老人家这什么话，谁想要害死你啊。”
“哼，那是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还就因为你，我才活下来了。”
“因为我?”
“就因为你我才没有死。我活着不是吗?我活得很健康不是吗?我要好好地活给那些人瞧瞧不是吗?”
“没错儿，你是活着，可……”
“所以我这辈子还就认你这个干女儿了。”
蓝菁赶紧摆手说:“实在担当不起，免了吧。”
“那是你说的，怎么能免了?”老头儿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巧的红丝绒盒子:“这个你一定得收下。”
“什么?”
“打开看看。”
蓝菁极不情愿地打开那红丝绒的盒子，里面是一只金灿灿的戒指，老式的戒指，眼下市场上的首饰店里已经见不到那样的花纹了。
老头子说：“你戴上它。”
蓝菁立即说：“不不不，你还是拿回去吧，我不可以要你的东西，再说，我从来就不喜欢这类东西。”
“那怎么?你是要赶我们走吗?这就要赶我们走?”
“您老人家说哪里的话?”
“那你就戴上它，你戴上。”老头子十分固执。
蓝菁摇了摇头，将那红丝绒的盒子递给老头儿。但老头儿却不接，他闭住了眼睛，表现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蓝菁将求援的目光转向老头儿的老伴。那根麻杆儿立在旁边一直没说话，仿佛生来就是个哑巴。而且瘦得像是从沙漠里出土的木乃伊，没有丝毫水分。
蓝菁对那个老女人说:“阿姨，你劝劝他。”
老女人木木地摇摇头，意思暧昧，弄不清楚她究竟同老头儿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呢，还是不好替她说话。
老头儿仍旧固执地闭着眼睛喃喃：“你是我们的干女儿。”
蓝菁一再推脱，甚至有些起急了。“老先生你别强人所难好不好，我接触的病人太多太多了，如果都像您老人家一样，那我真不知道该有多少干爹了。”
“我不管谁，我就认得你。我只认你这干女儿。”老头儿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是不睁开来，“我就想到了你会推辞的，你嫌我是个穷老头子。可我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当年我在洋行里当职员，一月也挣一百块大洋呢，那时候的一块大洋能买一袋洋面……”
“您老人家越说越离谱啦。我不能接受您的礼物。”
老头儿深喘了一口气喃喃:“我要喝水。”
蓝菁倒了水来，递给了老头儿，老头儿端了杯子，没有喝水，大滴大滴的老泪却扑嗒扑嗒地落入那杯子里了。他开始抽泣，而且抽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看样子，如若蓝菁再不答应，那抽泣声就会演变成嚎啕……
蓝菁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违心地接受了那只戒指，接受了一个她本不想接受的既成事实。
老头儿这才睁开了眼睛，脸上灿然绽开了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