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一次来到墓园,看着墓碑上一老一少的容颜,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突然想起,苏医生说过,只要她好好活着,终有一日一定可以找回她失去的人。她不解其意,却选择相信。可是,有时候,她不免怀疑,他说的是真的吗?
所有人都只道,上官慕辰当初和她在一起只是可怜她,后来,知道她的病治愈很难,便与她分手远走他方,最后却不知为什么突然出车祸去世了。可是,她清楚的知道,他与她在一起,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爱情。
所以,后来他离开后,她是那么地绝望,一心求死。那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自己也不知道,她只记得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她还记得自己自杀未遂后苏医生说的话,“当初我妻子过世后,我也想着一死百了,可是后来为了我儿子我熬过来了。”
他说,“他将他的心留给你,是送给你最好的礼物,只要你活着,他也就活着。难道你要再次剥夺他活着的权利吗?”
他也说,“只要你活着,终有一日一定可以找回你失去的人。”就因为这一句,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她想着,有他的心陪着她,她就不会活得那么孤单,终有一日肯定会再见到他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稍稍有了些安慰,脑袋也清醒了一些,想到苏医生,她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她在墓园里哭着打电话给苏医生,“苏医生,我好痛啊,你救救我。”她一遍遍哭着重复着这句话。到最后,苏医生好不容易才弄清楚她所在的地方,便火速赶了过来。
苏医生赶过来的时候,清若靠在上官慕辰的墓碑边上睡着了。苏医生悄悄地将她叫醒,如父亲一般将她揽入怀中,慈爱地安抚着她的情绪,“清儿,没事,啊,孩子,叔叔带你回家!”
一路上她都恍恍惚惚的,一句话也没说,当然也没注意到这地方她是多么熟悉,毕竟曾经她来过这里几次。苏医生刚带她进了家门,便听到苏慕辰的声音隔着房门传来,“爸,你回来了?”
清若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有些惊愕,一抬头,便与刚走出房间的苏慕辰四目相对。
苏慕辰看到她亦是一脸惊异。
诧异之时,苏医生转向儿子,“慕辰啊,你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清儿今晚住咱们家。”
苏慕辰虽然疑惑父亲和清若认识,还是一句话也没问,铁青着脸收拾去了。
清若本想离开,百般推脱说不用麻烦了,可苏医生不同意,坚持要她住下,最后没办法,她还是在苏家住了下来。她一直都知道苏医生有一个儿子,可怎么都没想到,原来竟是苏慕辰,她怎么从来就没想到呢。
晚上十点,苏慕辰醒来,去客厅倒水喝。路过书房时,意外地发现房里的灯还亮着,他便明白父亲必定有心事。苏慕辰知道,往日,这个时间,只要父亲在家,一定早已入睡。出现这种情况,除了今天,就只有母亲刚去世那段日子。
苏慕辰轻轻地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椅子上抽烟心事重重的苏医生,手边的烟灰盒已经盛放了许多烟头,那股浓浓的烟草味萦绕在鼻间,煞是难闻。
苏慕辰的眉头不自觉紧皱,“爸,您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睡不着,慕辰,坐吧。爸讲个故事给你听。”苏医生抬头淡淡扫了他一眼。
“和清儿有关,对吗?”
指间的烟还散发着难闻的气味,苏医生没有回答,自顾讲起了故事。
“三年前的一个夜晚,正好我值班。突然送进来一个病人,那女孩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我见了那女孩,很惋惜,她的病情太过严重。而且,治疗得太晚了,早已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我,救不了她。”
“我将那女孩的真实病情告诉了她家人。谁知,突然有一个男孩儿跪下来求我,我一心软,便答应留下那个病人。可是,不说高额的手术费,心脏来源也没有着落。”
“你也知道,那时候,你母亲也是因心脏病刚刚过世不久,我当时也是痛苦万分。也许是同病相怜吧,我便想着用尽全力救治她。终于,我的救治起了效果,女孩的病情稳定一些了,只等着找到心脏来源,她就可以活下去了。”
“这期间,我听说,那男孩为她辍学打工到处筹钱。后来存了一笔小钱,他欣喜地打电话给我。我知道那些钱离手术费还差很远,但我却跟他说足够手术费了。私下里,我将剩下的手术费全垫上了,我只是被这个男孩感动了,想要帮帮他们。”
“手术费解决了,更大的难题却仍旧摆在面前。那便是心脏的来源毫无着落,我到处联系了,各大医院都找了。可是,那时,全国等着做换心手术的人太多了,根本就轮不到她。”
“后来,我将这个消息无意间告诉了那男孩,不久,那男孩便在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然后,他的心便顺利地移植进了女孩的身体里。我终究不知道那场车祸是人为还是天意?警察局调查了好久也终究没有调查出来,最后,我们只好将他埋葬了。”
“那个女孩就是清儿,男孩的名字和你有些相似,他的名字叫上官慕辰。上官慕辰走后,清儿万念俱灰,一心求死。甚至自杀过,后来被我救了过来。我百般劝说,好不容易,她才有了求生的勇气。
只是,自那之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对谁都冷漠如冰。可是,我知道,她的心里有多痛。她每周都去墓园看他,见到的,也只是一块墓碑而已。慕辰啊,她,真的不容易。”
苏医生重重地叹息着,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那她的父母呢,在她最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苏慕辰听完有些震惊,更多的是气愤,在她最需要他们照顾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
“慕辰啊,天下没有任何一对父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的。那段时间,她养父急得住了院,却让我们瞒着她。她养母每天在两个病房来回穿梭,还要说谎骗她说她养父临时出差了,还要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想方设法安慰她,就这样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后来,由于巨额的医药费,他们还差点将自己居住的房子卖了,幸好我骗他们说医药费已经有着落了,是一个社会好心人物捐赠的,他们才没有卖掉房子。”
苏慕辰再没说什么,直到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父亲的病人。
他踏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书房,心沉如水。
他轻轻地走进清若的房间,看着床上娇小的她脸色苍白,心似刀绞一般。
转身,拿起客厅的电话,手指熟练的按下一组号码,“明城,我是苏慕辰。清儿在我这里,你过来吧!”他知道,今天的事肯定早已在学校传的沸沸扬扬了,他也一定在急着找她。
很快,门铃响了,焦急的明城跑了进来,“清儿在哪儿?”
苏慕辰指指卧室,他径直走向卧室,他也跟着他进了卧室。
“清儿太累了,让她休息吧,我们别吵着她。”
明城看着沉睡的清若轻轻点头。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苏慕辰和明城,两人各怀心事,空对着彼此,沉默着。
良久,他终究开口了,想要再一次确认,“明城,今天我爸告诉了我一些关于上官慕辰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的。”明城声音低沉,“你也已知道了,他为了她筹措医药费。在回来的路上,他坐的车以及另一辆车和一辆大卡车相撞,在送进医院不久,就气断身亡了。”明城早已眼眶通红,两行清泪湿透衣襟。
是啊,那么刻骨铭心的日子,怎么忘得了呢?他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眼睛里的不舍,记得他曾对他的嘱咐“替我照顾好清儿”,也不会忘记清儿当时是怎样哭着摇头,晕厥在他的身上的;他更不会忘记自己为她是怎样费尽心思地讲故事、说笑话陪伴着她,而她却对着他整整三个月一句话都没说。她唯一做的,就是每天抱着他的遗像不断擦拭着,默默流泪……
苏慕辰看着落寞如残阳的明城,抬眸望了一眼卧室,无语,泪,无声滑落。
苏慕辰才知道,此时此刻,语言是多么地苍白无力。他想,若不是他的冲动,就不会勾出他们那么痛苦的回忆,再一次带给清若伤害。
此刻的他,心疼极了那个叫做清若的女孩,也恨极了那个叫做苏慕辰的自己。
突然,睡梦中的清若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口里一遍遍地叫着“慕辰,慕辰……”苏慕辰听到动静,冲进卧室,而清若却没醒。
苏慕辰俯身抱着她,嘴里一遍遍呢喃道“别怕,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渐渐地,清若安静了下来,又沉睡着。苏慕辰拍着她,像哄着一个孩童,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静静地陪着她。
明城在门口看到这一切,默然转身。
暗夜里,他独对灯影,失神地望着无尽漆黑的天空。
又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寻常又不寻常。
隔着一扇门,看着那了无一丝生气熟悉的面庞,尘封几年的记忆,突然一下子涌入了他的脑海。
初三的一天,临近中考时,和往常一样,他们正上着晚自习,突然,一个同学跑到他班里大喊了一句“清若晕倒在教室里了”,他和上官慕辰顾不上什么便直接跑去她班里。
他们到时,看到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陈婷一边手忙脚乱的扶着她,一边急忙叫人散开别围着她。
一旁的夏骄阳看她呼吸有些困难的样子,在陈婷要送她去医务室时,脱口而出,“陈婷,别乱动她,她好像有心病,你乱动,她可能会休克。”
陈婷听到她的喊叫立刻不敢再动了。身边的慕辰痴痴望着她好似没有听到夏骄阳的话一般,轻轻地从陈婷怀里接过她,让她倚靠在自己身上,那模样又着急又心疼。
而他站在他们身边,震惊之余,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却手足无措。良久后,终于感觉她的呼吸有些平稳了,慕辰慌忙和他将她送往了医院。
医院里。
她的班主任林晓老师看着她宿舍的其余三人,一个个问,“你们三个整天和她呆在一起,知不知道她有什么病史吗”
朱沙小声的嘟囔着,“我怎么知道啊?”
夏骄阳沉默不语。
林老师看着陈婷,“你也不知道吗?你们两个不是天天在一起吗?”
陈婷惭愧得低下了头。
那一刻,自己也没想到更加无法相信,清儿和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那么久,自己竟然对她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陈婷他们了。
而慕辰更是羞愧难当,清儿是他的女朋友,可他对她的事竟然也是一无所知。再看着林老师训斥她们,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过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