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脉持续了很久很久……音河只确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床上躺着的人很虚弱,并且体温很高。具体是什么原因,他实在难以下定论。
但是他表面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思来想去,根据仅有的一点迹象推测,这女子应该是受了什么伤,可如果是皮外伤,肯定不会难倒了那么多大夫。
于是他眉头紧皱,连连摇头,看得孙嬷嬷一阵心慌,然后他松开手,站起身来走到桌前,也不说话。
孙嬷嬷见他这副模样,忙问道:“小大夫,不知可有结论?我家小姐她……”
音河摆摆手打断她,慢悠悠地道:“你家小姐得的不是病,而是伤。”
他暗自观察着孙嬷嬷,见她表情松动,才接着道:“此伤导致你家小姐血气郁结,敢问这几日,小姐是否一直高烧不退?”
“没错!小姐以前体质是很好的,很少生病,可是这次发烧,大夫换了好几副药都不起作用,反而烧得越来越厉害了!”
音河心下有了底,摇头叹道:“凡有果,必有因,高烧只是表象,伤情才是关键。发烧是自身对抗病症的正常现象,强行退烧只会适得其反,只有对症下药方能药到病除啊……我要亲眼见到伤处才能决断。”
“不可!小姐乃是千金之躯,如今尚且待字闺中,怎么能被陌生男子看了身子去?”
音河不但没心虚,反而大袖一挥,严厉道:“糊涂!你家小姐性命危在旦夕,伤处才是治好一切的根本所在,你却还在纠结什么男女之别、繁文缛节!我倒要请问,你可把小姐的生死放在眼里?”
“这……”孙嬷嬷一把年纪了,在府里也是受人尊敬的老辈,如今被一个黄口小儿一顿训斥,心里竟然产生了一丝惭愧。
音河不给她反应和辨驳的机会,接着道:“依我看,此伤不是外伤那么简单,倘若不及时救治,恐怕……”
“恐怕什么?”孙嬷嬷紧张道。
“恐怕性命堪忧啊,能不能挺过今晚,只能看老天爷的心情了。”说完音河摇摇头,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迈步向门外走去。
“等等!”孙嬷嬷见他要走,有些慌了,嗫嚅道:“敢问……敢问小大夫,到底有几分把握医好我家小姐?”
音河心里暗笑,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说实话,不见到伤处,我实在没有把握。”
“不过……”
他抬起头,目视天花板,表情严肃、一脸正气地道:“我此生既然立志救死扶伤,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那么,在我眼中,无论你是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只要你有疾痛病患,我必竭尽全力,一心赴救!否则就配不上大夫这两个字,只是区区哗众取宠的含灵巨贼而已!”
孙嬷嬷被他一番义正辞严的话语镇住了,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回头望见轻纱重重,自家小姐的安危让她心里摇摆不定。
她呆呆地望着床榻,那分明是一个母亲望向自己孩子的眼神,连她脸上的皱纹都轻轻舒展开了。
半晌,她咬咬牙下定决心道:“如此就有劳小大夫你了,今日之事,倘若禀告家主,即使清楚事态紧急,他十有八九也不会同意你亲自探查小姐的伤势,毕竟家族的名声不能毁于一旦。现在已是非常之时,这样的罪过就让老妇一人来承担吧!希望今日的事小大夫能保守秘密,切莫对外宣扬,算老妇求你了!”
说完她移步门前,将门窗全部关得严严实实,然后对着音河就要跪下。
音河忙迎上去扶住她,心下也十分触动,“孙嬷嬷,您对小姐的情谊我非常佩服,还请您千万放心,今天的事我定会守口如瓶,那么抓紧开始吧。”
“请!”
音河深吸一口气,走到床榻前,不再犹豫,掀起了层层覆盖的轻纱,一个眉目如画的的女子映入他的眼帘,
有一种美,不声不响,不张不扬,却直击你的内心最深处,让你在一瞬间仿佛被什么东西牢牢抓住了死穴。
音河就那么呆在原地,半晌没有移动分毫。
“咳咳……”孙嬷嬷适时地提醒了他,他讪笑一声,颇感尴尬。
仔细看去,那女子呼吸微弱,面色白得有些不真实,黛眉轻蹙,薄唇微微开阖,身上裹着一层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薄被,比棉布柔滑却又比丝绸粗糙。音河慢慢掀起被子,雪白的肌肤一点点暴露在视野中,当他掀到女子右胸口的位置时,终于见到了伤处。
那是一处小拇指尖大小的伤口,如果是寻常的伤口,血迹应该已经干了,但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伤口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发炎化脓,这也就是造成高烧的主要原因了。
音河又往前探了探身子,看得更清楚一些了,伤口很深,斜着往里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里面。
音河揉揉眼睛,脸几乎要贴到那女子的胸口上了,却被一团高高的耸起阻挡着,孙嬷嬷在一旁看得老脸一红,内心大呼罪过。
可是音河根本没注意到这些,他已经呆住了。
因为他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伤口不是一般的刀伤剑伤,换了别的大夫,就算允许他贴这么近地去看,也根本看不明白。
这分明是一处枪伤,伤口里不是别的,正是一枚穿透了肌肤深深卡在肉里的子弹!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床上奄奄一息的陈家大小姐,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晚上藏在树林里被音河误伤的那个女子!
音河不禁心里暗叹造化弄人,解铃还须系铃人,兜兜转转好几圈,到头来为她取子弹的竟然是当初开枪击中他的自己。
“孙嬷嬷,我来的急,没带趁手的工具,我需要一把尖头的小刀,要锋利一些,再拿一个汤匙过来,头越小越细越好,还有酒和蜡烛。”
孙嬷嬷见他似乎有了把握,心里大喜,连声应是,忙安排人取了他要的工具来。
陈府的小人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音河要的东西就呈了上来,剩下的他就轻车熟路了。
他猜想,以前的自己一定没少受枪伤,也没少替别人去过弹头,工具拿在手里有亲切种熟悉的感觉,动作干脆利落地把那枚弹头取了出来,又仔仔细细包扎好,当然,包扎的时候由于伤口位置的缘故,他几乎是肉贴肉用手握着陈大小姐的一座山峰包扎的,那美妙的触感让他忍不住心猿意马。
“可以了,明天应该就能醒过来了,这几日忌吃辛辣荤腥之物,要痊愈还要静心休养半个月左右。”
音河擦了擦头上的汗,笑着说道。
孙嬷嬷神情激动不已,身子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看那架势又要给他跪下,他赶紧摆手,准备离开。
“小恩人切勿今日就走,就请在府中休养几日吧,待小姐醒来,定要当面答谢恩人啊。”
孙嬷嬷极力挽留,音河心想也好,一方面是让他们彻底放心,一方面自己正好在陈府中多呆几日,看能不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