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谢了,花开了,在这里,那都是无人问询的。
犹记得那天,激烈的争吵后,我甩开手,背对着他,冷冷地,“那就送我去寒峭宫吧,反正都是寄人篱下,少些人我还能少受些气。”
背对着他,我也听得见他呼吸带着剧烈的起伏。他的喜怒是极少外露的,这次这样剧烈的反应我知道他是真的动了怒。没等他说话,我自己收拾了东西离开。
我背着包袱离开水月楼的时候,他还是坐在那扇屏风后面。隔着屏风,我还是可以感受到他锋利如刀的眼光。
我说,“我这次走了,你就不要来找我了。”
他并不说话。
我耸耸肩,若无其事地,“那你照顾好花荫公主。”
他还是不说话,我听到茶盏碎裂的声音。在我踏出门的那一刻,他出了声,声音因压制怒气而变得沙哑,他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我冷笑,昂首挺胸,趾高气昂地出了水月楼的大门。
我现在还在后悔,那时候我要没那么倔强就好了,我为什么要跟他怄气呢?我吃他的住他的,还靠他的庇护过日子,我为什么要这么臭脾气呢?要是当时没有跟他闹翻,是不是现在也少些烦恼呢?
半靠在窗前,抬头数着那一颗颗星星,带着一些调皮,它在眨眼睛。偏偏我就讨厌这种装模作样的东西,心下一烦,挥手关了窗。
屋外有琼鹤的叫声,“咿呀咿呀”的,带着少许的焦急。我心下一紧,又发生了?难道我们终究是逃不过那些腥风血雨的日子么?十年前来到寒峭城,从那之后,云浮族几乎就销声匿迹了,过着跟平常人一样的日子,无风无雨,无颠沛无流离,在水月一国的保护下,也不会再与再受其他各族人的歧视摧残。加之这些年来,我们与其他人通婚生子,正宗的血统也已经淡化消失。然而即便是这样,为什么那些事还是会找到我们头上。
想要平平静静的生活,只是平平静静的生活,就这么难么?
琼鹤半立在我手心里,红亮的嘴上噙着一张便条:
“自五日前便是,一日一人,皆刀剑穿喉,且均属云浮宫,属宗室血统。臣命琼鹤带信于大人,万顾全自己才好。——云天河”
纸条揉成小小的一团,死死地抓在手心,带着少有的寒意。
属宗室?正血统?云浮族也不剩几个这样的人了吧。目前据我所知,除了天河,大概就是木荫了。
转身便写了个便条,“消息已得,也望天河大人顾己顾身。实难避祸,来寒峭宫寻求庇护。余下之事,穿夏定当竭力安排,不叫花荫稍有闪失,天河大人安心。——云穿夏”
然后将纸条塞进琼鹤长喙下,摸了摸它的头,给了它一颗丹药,“若出事,可护心脉,保一时之命。”
它点点头,朝我笑笑,然后扑棱这翅膀离开。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它也笑笑,眼角兀自有了泪。
恰逢乱世,连千年不见的灵兽也过得如此艰难。我多想找到族长留给我们真正的云浮宫,我们有着自己的领地自己的势力范围。不用寄人篱下,不用颠沛流离。繁华,风平浪静……这些是不是永远是一个奢侈的梦。
那地方,连我们自己都找不见,其他人还要来抢,又谈何容易。
轻轻地掩上门,蹑手蹑脚地出了寒峭宫,转眼望一望天上的明月,顺着那条我熟悉到再不能熟悉的绵长小路,摸黑到了他门前。
当然不是找他,他没脸见我,我也不便勉强。
月光透过枇杷叶洒落在院子里,带着淡淡的果香,在这个夏夜里显得尤为静谧。枇杷也要再一次成熟了吗?我又究竟在这冰冷的日子里度过了多少个秋夏春冬?
抬头看看在黑暗里隐隐地只能瞧得见轮廓的水月楼,静谧的风吹过,并没有想象的繁华热闹,没有笙歌热舞,亦没有莺语雁喃,竟也是那样清净。
我头一扭,转向旁边的风影阁,继续蹑手蹑脚地走。
有时候我也在想,要是事情没有那么恰好就好了,我没有恰好在这个点过去,我也没有恰好看见他们俩缠缠绵绵,还没有恰好语无伦次退退缩缩滚下云影阁,事情还会不会变得这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