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财伯和马家岭有何牵连?”钰灿问。
“财伯对林府忠心耿耿,几十年如一日,想来没有。”
钰灿想到马家岭的五掌柜敢确定自己是林府少夫人的事,也是同样蹊跷,只是脑中这一个个结像无头苍蝇似的盘旋萦绕,想的人头痛欲裂。
林少龙本来流血过多,身体虚弱,醒来说了这许多话,耗费了不少心力,身体虚乏。此时他的眼皮如有千斤重,却仍不忘对钰灿说:“已是下半夜了,山上夜里最是寒冷,你多盖些衣物睡了吧,明天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景呢。”
这深冬天气,又是山上的牢房里,寒冷刺骨。钰灿知道少龙又困又冷,急忙将包裹里的所有衣物拿出来林少龙盖上,又用两件衣服分别塞在少龙的脖子两边,防止冷风钻进林少龙的脖子里。
突然,钰灿不经意瞥到少龙右肩膀靠后一点的位置有三颗醒目的红痣!这三颗红痣的位置和中轩少爷的红痣位置一模一样!钰灿惊得低叫出声!
“怎么了?”少龙使劲抬起沉重的眼皮,虚弱地轻声问。
“没,没什么。”钰灿慌忙掩饰心中的震惊,佯装漫不经心地问一句:“少龙哥哥后肩有三颗红痣呢!据说这样的痣能逢凶化吉。”
少龙听出不是什么紧要事情,复又闭上疲倦的双眼:“打从娘胎就有,没什么稀奇。”
“我记得中轩少爷这个地方也有三颗红痣。”
“中轩没有。不过,小时候他倒是很喜欢在自己身上画和我身上一模一样的痣,图好玩罢了。”少龙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不可闻,想来应是睡着了。
此时的钰灿却毫无睡意,原来,眼前这个俊朗挺拔的男人才是爷爷口中所说的“三颗红痣的男人”,不是她一直以为的中轩少爷;原来,爷爷说的跟他走吧,就是跟着少龙哥哥走。莫非,她和少龙哥哥的缘分真的早已注定?这辈子本该和少龙哥哥相扶相持,伴随一生?这个智勇双全、善良稳重的男人,她必须想方设法将他救出马家岭。
想到陆中轩,钰灿满怀愧疚。想起六年的朝夕相处,想起他教她吟诵“春江花月夜”的诗句;想起他用朱丹在她眉间描下一朵妖冶的桃花;想起他落在她掌上的两滴热泪;想起他为她挂在颈间的玉弥勒。想着想着,泪水竟然流了一脸。
这么多年,她怎会体察不了中轩少爷的用心呢?只是,她终究辜负了他。此刻的她多么希望中轩少爷能和一位贤良淑德的如花美眷共结连理,在随州幸福地生活下去。
她又想到陆中敏,在她出嫁前的那些天,陆中敏每日以泪洗面、日渐消瘦,精神也恍恍惚惚的。那些天,钰灿也同样的不好过,见一次陆中敏掉一次眼泪,最后陆夫人干脆不让钰灿再见中敏了,陆夫人说“新娘子哭哭啼啼的,不好”。那时候的她,一度错觉自己是陆府的盗贼,偷了中敏最爱之物。但这时候的她,却又为此感到欣喜,幸好嫁给少龙哥哥的人是她,不然今天马家岭的地牢中关着的就该是中敏姐姐了,前途未卜、生死未知。
林府这厢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个个如坐针毡、寝食不安。
朱君如这边的清心园,早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群家丁随从,直嚷着去马家岭解救少龙少爷和少夫人,请求大太太应准。偏生林老爷和常胜护送钰灿出城就再不见回还,也不知道是否发生了什么意外。朱君如好说歹说,把众人劝散了,段汝成来了清心园。
“太太,老爷和常胜送了少夫人,现在也没回来。太太可知老爷去向?”段汝成问道。
“不知道呀!巳时就出发了,这都过去四个多时辰了,也没见一个活的回来!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境况。”
“出了这样的事,整个林府乱成了一锅粥,江西、湖南、山西的几桩大件买卖,百合、杜仲、玉竹和山银花的采购量极大,几位大老板又催的急,十一月二十日前务必交货。中午跟‘济善堂’和几家分号的掌柜商量了,这交货的事全权由‘济善堂’的罗掌柜负责。”
“这批药材值得了多少银子?”
“江西一万两、湖南二万两、山西二万两,总共五万辆银子。”
“林府在钱庄的银票还有多少?”
“尚有四万两。”
朱君如道:“马家岭是有名的杀人劫财的强盗,城中到处安插了耳目,林府最近这么大的买卖,马家岭不会不知道,说不定过两天,马家岭又该向林府勒索银子了。”
正说着,水衣惊慌失措地从院子里跑进来,嘴上直喊着:“大太太,大太太,适才二太太昏厥过去,不省人事了!”
朱君如立马吩咐段汝成去‘济善堂’请一位得力的大夫来,她带着身边丫头秋雨慌忙赶往“百草园”。
李淑贤睡在寝间的檀木凤床上,床两旁的帷幔挂了起来,这样透气一些。朱君如赶到时,却见李淑贤脸色惨白如雪、双目紧闭、双唇发青。朱君如对医术一窍不通,大夫不在,也只是干着急,不停喊着丫头给李淑贤灌了姜汤、掐着人中。
直到黎大夫看诊,确诊是气郁结滞,此乃情志抑郁、气机阻滞、悲痛过度引起的晕厥。黎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卷银针包,里面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银针差不多有三十余根。黎大夫逐一取出银针,在李淑贤的督脉、手厥银穴、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分别施针,仍未见李淑贤有任何反应。
黎大夫对症开了药方,秋雨拿着方子麻利地去药库抓药、熬药去了。黎大夫在收拾银针包和药箱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李淑贤几眼,犹豫着开口问:“林府二太太看着很是面善,跟我同师门的小师妹倒有几分相似。恕老朽冒昧,请问二太太可是姓李名淑贤?”
朱君如狐疑地看着黎大夫,半天问一句:“正是。敢问这位大夫高姓大名?”
“在下姓黎名扶伤。”黎大夫答道。
段汝成在一旁补充道:“黎大夫是两年前罗掌柜请进‘济善堂’坐堂的大夫,黎大夫医术精湛,各种伤病、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深得宝庆城百姓的称赞。”
“哦?”朱君如笑道,“这么说还真是师出同门,是我们淑贤妹妹的师哥了。敢问黎大夫这些年都在哪里经营营生?”
“当年,我和淑贤师妹共同拜在‘妙仁堂’金玄中老师门下学医,二十五岁那年,师父说我学成了师门本领,可自立门户,只是不得在宝庆城中设店坐堂,我转而去了永州府祁阳县谋营生。因金玄中老师十年前离世,家中老母落叶归根,时常念及宝庆之地,前年,为了满足她老人家的念想,拖家带口回到宝庆。”
“原来如此。既是淑贤妹妹的师哥,就不必见外了,现已到正酉时,该到开饭时辰了,黎大夫今天就在林府吃一顿便饭。待淑贤妹妹醒转过来,你们也好好生叙叙旧,这二三十年没见,定是好多聊不完的话呢。”朱君如说道。
“大太太盛情难却,黎某就不推辞了。黎某守在厅房之外,若二太太醒来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们唤我即可。”
“有劳黎大夫了。”
黎扶伤退出寝间,出了园子,心中的疑问却挥散不去:当年的李淑贤小师妹和一个叫萧致远的男子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几乎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为何最后李淑贤嫁了林有为林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