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应该明白我说的话了吧。”洛天熙捂着胸口，血液已经被他用真气逼停。
紫凝怔怔得望着半跪在地的洛天熙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才，她的剑仅仅离他的心脉不足半寸，甚至无需她扭动紫芒流萤，只需要往剑中再稍稍灌注一缕真气，便可以将这位名动江湖的永旭二宗主毙命于剑下。
这一幕，何曾的相似，甚至是同样的位置。那一刻，断情离她的心脉也不过半寸，可是他没有动。
这些年，一直萦绕在她脑海中的，只有洛惊弦将断情钉入她身躯的那一个片断，她甚至忽略了他那绝望、悲痛的表情。是啊，那一刻的他，是多么的绝望无助，可是他终究没能彻底杀死自己。
确实，以紫凝护法的武功，哪怕是在身体被钉入一剑的情况下，依旧有足够的把握将对手毙命掌下，甚至从头到尾，藏于她袖中的神剑紫芒流萤都未显现。可哪怕是那样又如何呢，结局不过是同归于尽。
洛天熙说的没错，他们俩人都太骄傲了。骄傲到连自己的光芒灼伤了对方都浑然不知。
“惊弦，从小便是一个要强的孩子。他的心中容不下任何人比他强。这是他的心病，也是他的死穴。我想对他来说，这个世上再没什么，比输给自己心爱的女人更痛苦的事了，所以他一直在寻找击败你的机会，以至于被这份执念迷失了心智。”
“心爱的人嘛。”紫凝的眼中尽是茫然，更多的却是踌躇。
洛天熙笑了笑“不会错的。虽然你是湮云楼的大护法，名动天下的女杀神，可是归根结底，你这个年纪不过是个女孩子。虽然你比惊弦大一些，可在对待情感的问题上，同样不过是一张白纸。”
“他并没有与我说太多关于你的事，可每次提及，他眼中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这些都瞒不了我，毕竟我是他的父亲。”
“可是，他终究还是背弃了我。”紫凝的话语有些哽咽，却已经没了之前的杀气。
“呵呵，咳咳……”洛天熙笑了两下，却又忍不住胸中翻腾的气血，咳了两声“你说他背弃了你，你又何尝不是背弃了他？”
“什么？”
“你仔细想想，跳开一切。仔细去回忆你当初的本心。”
“我当初的本心。”
“师傅，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离开湮云楼？”
“嗯？为什么这么问。”
“我不明白，以师傅的武功，这天下竟还有能束缚住你的地方。”
“你怎么会觉得这是束缚。”
“你还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在这到处是血腥，杀戮的地方寄身，这不是束缚是什么。”
看着一脸愤愤的洛惊弦，紫凝只是笑了笑“你还小，你不明白。”
“你是在等谁嘛？”
“没有。”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我没有在等谁，也没有谁值得我去等。”
“若是有一天，我要走，师傅你会来阻拦我嘛，又或者是杀了我。”
或许，那一刻她便已经知道这个少年终将会离去。
“会不会去阻拦你，那是我的事。会不会被我杀死，那就得看自己喽。以你的天资，只要五年，哦不三年，三年就足够了。你就能在我手中有保命的能力。”
“仅仅只是保命嘛。”少年喃喃道，他倔强得看着紫凝“我相信师傅不会阻拦我，可我同样也不会被你杀死，不仅不会被你杀死，我还要打败你，然后带你离开。”
“真的嘛。”凝视远方，紫凝从不知道期待一件事是怎么样的感觉，或许就是现在这样吧。
她一直都知道，流光与影刺是生死相交的伙伴，从一开始起她便一直提防着那个行事处处谨慎小心的年轻人，一切事物在他手中都是处理的那般圆满，相比于流光的耀眼光芒，他更像是光明背后的一道影子，无人注意，却又是真实得存在着。
两个执行任务，每每是流光明刺，影刺暗杀。两人配合，从未有过失手。她知道，他们彼此是可以交付生命的伙伴，可不知为何，她的潜意识总在提醒她要小心那个如影一般的少年。
她的潜意识是正确的，她最在意的徒弟最后便是跟着这个影子离去的。
“师傅，我要离开湮云楼。”洛惊弦一脸正色得看着端坐品茗的紫凝。
紫凝的手微微一颤，抖出几滴茶水。她没有说话，探手取过帕子，将茶水拭干净。
“师傅~。”
“你决定了？”来等他继续说下去，紫凝问道。
“嗯。”
“为何还要来告知我。”紫凝的话很宁静，可不难发现，她在强行压制自己的情绪。
洛惊弦眼眸明亮“因为，我知道师傅你不会来阻拦我。同样，如今你已杀不死我。”
“哦？是嘛。”紫凝微微一笑，拈手一点杯中茶水，无相诀瞬时运作，滴水化剑，直取洛惊弦正门。
洛惊弦抬手，抽过屋中挂壁的断情剑，这是曾经她向楼主求来赠他的剑，他一直未要，他总说这柄剑不吉利，始终不肯佩带。
宝剑劈在茶水凝剑之下，发出一阵嗡鸣。
洛惊弦一连退开三步。
紫凝泯了一口杯中茶，微微点了点头“倒也没算妄言，你走吧。”
面对黑衣剑客的阻拦截杀，光影二人联手始终处于不败之地。同一代其它八位黑衣挂剑者，皆毙命于二人剑下。
“紫凝，流光是你的弟子，你自己解决吧。”
这是入楼以来，紫凝唯一一次对任务产生犹豫，不过也仅仅只是片刻，她还是应了下来。就算她不去，楼中还是会有人去，哪怕不是离殇，红拂，就算只是血刺出手，如今的流光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师傅~！”
当再次看到紫凝的出现，洛惊弦的眼中充满着痛苦与不相信。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来了。她不是……怎么可能，她是来杀我的。不~！她不会杀我的。
内心的复杂交织拉锯，执剑断情的手不断得颤抖。
望着洛惊弦的眼睛，紫凝笑了，笑的那么清澈，毫无杂质“流光，咱们赌一把如何。”
“怎么赌？”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洛惊弦连忙道。
紫凝脸上依旧挂着笑容“我给你一次靠近我十步之内的机会。你赌我会不会杀你。你不是号称，十步必杀之剑嘛，你出手杀了我也行。”
“不~……！”洛惊弦抗拒得怒吼“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要逼我，师傅。”
“至少，在这一刻，我还是你师傅。你之所以被我逼迫，说明你还不够强，还记得你说的话嘛，打败我，带我走。你能做到嘛。”
洛惊弦怔住了，直觉告诉他，师傅决然是不会对自己出手的，他确信，他非常确信，这是一场必胜之赌，他几乎可以肯定，迎向自己的多半会是师傅温暖的拥抱，而不是那死亡的拳掌。
“流光。”影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不管如何，我会为你创造一次出剑的机会，至于你是否出剑，你自己决定。”
“什么~！”
他还想问明白，却已经被影刺一把退到了紫凝十步之内。
她没有任何的防备，就那样静静得站在那儿看着他，“你准备好了嘛？”
“师傅。”
“双阳耀夜~！”
当两轮金阳，在影刺的剑身映现的那一刻，流光的大脑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你……你是。”
影刺的剑诀同样吸引了紫凝的目光“你果然不是普通人，永旭的剑诀，有意思。”她几乎没有考虑，在她十步之内，有着一个，一剑足能杀死自己的流光，一抬手无相气劲轰向双阳耀夜的剑力。
是这现在。
洛惊弦从未像现在这般，颤抖的手连剑都握不住。
“打败她，带她走。打败她，带她走。打败她，打败她，打败她。”在这个瞬间，脑海的混乱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反复的记忆内心最深处的执念，可到最后，这份执念，也就剩下了一半。
“打败她，打败她，打败她，啊~！”咆哮出声，瞬间他剑锋竖起，十步化影，剑芒闪动，如电般刺出。
噗~！几乎没有任何阻挡，断情透体而过，将她钉在了身后不远处的那颗大树上。
要说紫凝护法会哭，这世上恐怕没人会相信。可就在这一刻，她是那么真实得闪起了泪花。
“为什么。”她的嘴角保持着微笑的弧度，不顾殷红的鲜血流出，眼角却是不断有晶莹滴落。
“打败她，带她走~！带她走。”这一刻，大脑才将后半句反应了出来，看着紫凝绝望、失落而又痛苦的眼神，他多想好好向她解释一下，刚才自己不是故意的，可是握在手中的断情剑，却冰冷得提醒着他，这一切已然无法挽回。
紫凝缓缓抬起手掌，片刻却又颓然得荡下，她闭上了眼睛，任由泪水不断得滴落，而洛惊弦就那样愣愣得看着她出神。
终于，他还是打败了她，可却付出了这般代价。
“走吧。”刺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二弟。”
大伯的儿子，自己的大哥。看了看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年轻人，他不敢再回眸去看紫凝的脸，他知道这一刻，他失去了一切，彻彻底底得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