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红烛已尽,天色逐渐也变得亮了起来。一旁的软榻上,一白一红的人端坐着下着棋,远处看来,倒像是两位得道的高人,自有那么一股飘逸洒脱的味道。
然而
“等等,我不下这里了。”千赫收回自己的相,颇为耍赖的将它换了一个位置。抬头示意他可以下了,却见他苦着一张脸,有点儿生无可恋的样子。
“娘子,落子为死,你怎么能悔棋呢?”玄裳面露无奈之色,声音含着些许幽怨。妖媚的眼一敛,深处其实是满满的宠溺与纵容。尽管下了几盘棋,她悔了不少,不过,能与她这样面对面的相处,他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到底下不下?”她挑了挑眉,见他执着手里的棋啰里啰嗦的就忍不住催促他。不就悔了几次棋,至于这么小气吗?
“娘子,确定要下这里吗?”玄裳莞尔一笑,媚色的眸子里划过一抹狡黠。棋盘上的棋看似将他的阵营逼到了绝境,但是……
千赫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棋盘,她已兵临城下,只待他缴械投降了。毕竟,怎么看都是他输了,故而点了点头,无比肯定的道出两个字:“确定。”
“那为夫就下了喔。”话完,玄裳将一枚小卒移动一步,竟一子将军。呵呵,他嘴角轻轻上扬,昨夜,娘子教他下这象棋,除去她开头一局赢的和中途耍赖赢得的一局,其余四局都是他赢了。
千赫死死的盯着那个小卒,靠,居然将她的王将死了,可恨可气。明明她才是玩了这么多年象棋的人,居然会输给这个从来没玩过象棋的妖孽?
“娘子不要灰心,为夫会让一让你的。”他伸手揉了揉她皱成包子一般的脸蛋儿,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嗯,已经退烧了,这下他就放心多了。
“谁要你让?哼!”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了起来,她顺着眼光看向了房门。等等,她竟和这妖孽在房里待了一夜,她爹百里云天就这么放心?
“姑爷,我家郡主醒了吗?若是醒了,王爷让郡主去宗祠一趟。”门外的丫鬟轻声细语的询问道,自是不敢冒冒失失的进去。没准儿,郡主在和姑爷他……
“咳咳!”闻言,她差点儿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姑爷?这玄裳还真成这王府里的姑爷了?就算她爹不考虑她的意向,也要考虑那道圣旨吧?
她可记得在离开楚荆之前,她选了一个驸马,好像是那个谁来着?她拍了拍脑门儿,咚,一丝灵光闪过,她想起来了,那个夏老侯爷就是她当时选的驸马!
“娘子可小心着点儿,你这样为夫可是会心疼的。”玄裳轻轻拍着她的背,为她顺了顺气。绯红的唇微翘起一抹狡黠的弧度,艳丽至极。这逍遥王府里的下人当真是可爱,懂事至极,这一点,倒是令他很满意。如今,他的身份已然坐实,只待成婚了。
“我这样儿多半是被你气的!”她没好气的拂开他的手,自顾自的打开了房门,黑白分明的眼睛凉凉的看了那丫鬟一眼,颇有些警告的说道:“他可不是你们的姑爷,下次要是再喊错,哼!”
“是是是。”丫鬟诚惶诚恐的点了点头,眼眸深处倒不是害怕。她用余光瞟了一眼紧随郡主其后的红衣美男,心里有些好奇。难不成,她们的郡主吃了那红衣美男后想不负责任了?诶,可是苦了姑爷了。
千赫拢了拢衣襟,瞧着林管家一本正经的站在宗祠的大门口,像是风雪中的松柏,不卑不亢。她三步并做两步蹭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可知我爹唤我进这宗祠有何事?”
“郡主,你……”林管家欲言又止,只有一个你自求多福的眼神儿瞅着她。
被林管家这眼神儿里的深意一吓,她精神了不少,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一步一步走进宗祠。一进来,入眼的便是她老爹百里云天的背影,他负手而立,影子拉得有些长,一种沧桑,无奈的感觉顿时油然而生,她突然发现,爹爹好像有些老了“爹?”
闻言,百里云天动了动,转过身,脸孔刚硬有力,似巍峨的群山,也似潺潺的流水带着那么一点儿文质彬彬的儒雅。他一言不发的望着自己的女儿,那么惨白的脸色,那么瘦弱的肩膀,本应该是花儿一样的年纪却是满身伤痕累累。
“爹?”千赫缩了缩脖子,又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大清早的,老爹就把她叫进了宗祠,可想而知,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跪下!”百里云天冷喝一声,面若寒霜,心里复杂至极,握在背后的手悄然无息的紧握成拳。他也不想凶他这个唯一的宝贝女儿,可是不这样做,只怕她会重蹈覆辙,一发不可收拾。
“扑通”一声,她便跪下了。低垂着眼帘,爹爹这是生气了?
“爹,姐姐她?”立马赶来的百里千佑有些不解的看着百里云天,又望了望了跪在地上的姐姐,星子般的眸子一一闪一闪的。
“王爷,郡主身子骨儿弱,这地上凉,还是先让郡主起来吧?”林管家端立一旁,这郡主他是从小看在眼里长大的,对她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般疼爱。
“是啊爹爹,姐姐还感染着风寒,若是再病倒了,这可如何是好。”千佑亦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恳求的看着百里云天。
“今天谁也不能为她狡辩一分,我没说起来就不准起来!”他拂了拂袖,拿过一旁的戒尺,满是怒气与沉痛的看着她,良久才道:“你娘去世的时候,她是怎么说的?”
千赫心肝儿一颤,咽了咽口水,一脸小心翼翼的说道:“娘让爹爹好好照顾我,让我,可以逍遥自在的,活着。”
“那我这个当爹的是不是太纵着你了?”
“没,呃,是,是,是。”她被自家老爹的高压眼神儿盯得发麻,话到嘴边儿便改了口。
“你这次的伤是怎么来的?”百里云天紧握着戒尺,不怒自威。漫不经心的语气也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这,我,就是,那个……”她挠了挠头,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墨色的眸子求救的看着一旁的玄裳,拜托,快救救她!
“你连我这个当爹的都不肯说是吗?”百里云天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戒尺,十分怒其不争的打了下去。
“阿千。”
“千赫丫头。”
“姐姐。”
说时迟那时快,在打下去的那瞬间,一道红色的身影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硬生生的接下了那一棒。
玄裳抬了抬头,嫣然一笑道:“岳父,若是小千赫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是怪我没有好好看着她,岳父要罚自然是得先罚玄裳。”
“妖,妖孽?”她微微侧了侧头,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和他的呼吸交融着,彼此都能闻到彼此之间的气息。
这么近看之下,他的皮肤竟细腻得一个毛孔都没有。而且他的睫毛貌似比她的还要长一点,密一点,一根睫毛,两根睫毛,三根睫毛,四根睫毛……她在心里默数着,不过,在外人看来,她看着他失了神儿,丢了心一般。
“好,好,好,你们这般护着她,罢了罢了,都是怪老夫管教无方。”百里云天无奈的扬起戒尺便往自个儿身上狠狠打去。
“爹,女儿说就是了。”千赫跪着上前连忙抓住了老爹的手,眼眶红红的,是她不孝,不应让爹爹担忧的。她心里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咳咳,爹,女儿这次受伤是因为女儿以前的仇家在我回来的途中埋伏了我,还害得小福子,他,咳咳!”说到元小福,她的眼泪终是掉了下来。那个陪着她,给予她最简单快乐的人就这么没了,这让她如何不悲,如何不念?
看着这样悲呛的自家女儿,他亦是有些不忍,可是一想到她这么不爱惜自己就让他怒火丛生:“你这背部的鞭伤是如何得来的?”
“我,去了楚荆,皇陵。去,取了冰蓝花。”说完,她有些不敢抬头看老爹,袖中的手握得紧紧的。
“你,你不要命了,咳咳!”百里云天后退一步,着实不敢相信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竟承受了楚荆皇陵里那些人的脊仗之刑!疯了,简直是疯了,她竟瞒着他这个爹爹受了这么多苦!